崔晓鸢是秦三死后见到的第一个鬼,他花了些时间消化了她所说的话,并重新获得了与人对话能得到回应的技能。他开始对着崔晓鸢哭诉对死亡的恐慌,忏悔着自己当时只是一时冲动,他还很年轻,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他母亲会活不下去的。
崔晓鸢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人死不可复生,她帮不了他。
等他情绪稍微稳定些,崔晓鸢开口道:“鬼差马上就要来接你了,你还有什么话想留下的吗?我可以通过李溪乐帮你传达。”
“有,我有的。”他死的太匆忙,还有很多话想说。
两人商议了一下,把谈话地点定在了他的卧室,就在后院的角落里,那里现在没有人。崔晓鸢将帽子重新扣上,出去叫了李溪乐,日头逐渐毒烈起来,能感觉到光线穿过衣服烧到皮肤上,来回不过匆匆两分钟,她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刺痛。
李溪乐接到信号之后,和李亮说周全现在情绪不太好,先带他去秦三的屋里缓一会。李亮还要忙着搭灵棚,就没有跟着。
秦三的卧室很小一间,墙上糊了很多动漫任人物,桌子上还有袋撕开的薯片,里面还剩了一点,塑料袋旁边立着半瓶可乐。
李溪乐和周全都身高腿长的,进来之后显得房间有些拥挤,周全看到屋子里的陈设后眼泪又涌了出来,李溪乐的眼眶也红了。
立在门前的秦三看到他们也哭了起来,他十三岁就辍学了,年龄太小进不了工厂,就跟着村里的人去横镇跑龙套。但他当时未成年没有家长带,有些剧组怕出问题都不想用他,同村的人都忙也顾不上多管他,他怕回家被父亲骂吃不了苦也不敢回去,就饥一顿饱一顿的在街上溜达。
就是在这种窘迫的情形下,他碰上了周全,当时周全组里缺小演员。周全脑袋灵活,自己组织熟识的群演攒了个队,以团队的方式去剧组揽活,一个剧组忙下来比跑着要挣钱多些。
而且周全很会来事,做事情很活道,手底下的人戏也都被他调教的不错,逐渐用他们的人也多起来。秦三也挣到了些钱,不用再饿肚子,甚至开始给家里寄钱。
最近这五六年横镇的变化很多,但无论干什么,周全都带着他。说他脑子不灵光,年纪小,没心眼,自己出去容易被人骗。之前他演过几个少年角色有些小出圈,就有人撺掇着他出去单干,说跟着周全他还要在中间扣一份,不划算。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听过,他就相信周全。
周全也知道他家里的事儿,一直让他要给自己存钱,不要把钱都给家里,他害怕弄丢就都交给他保管。后来他有了自己的银行卡,周全就把一个本儿和钱都给了他,那个本上清晰的记着他这些年来的收入。
他有两个亲哥哥,但他觉得周全才是自己的兄弟。
墙上的钟表显示时间十一点十分,崔晓鸢看着眼前的三个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秦三,你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吧。”
李溪乐也望向崔晓鸢说话的方向点了点头,“三儿,有什么都可以对这个姐姐说。”
周全正哭着,听到李溪乐说话,马上停下来抬起头,相对于内心的恐惧,他此刻更希望这屋子里真的有鬼,“三儿,你真的在这里吗?你有什么事儿赶快告诉哥,哥都答应你。”
同一个屋子里,两两对望,但视线却永远也不会交汇,崔晓鸢看到这一幕,心里觉得很凄凉。她已经死了两年,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但事实就是人永远无法适应死亡。
人们常常强调的就是血缘关系的强大,人与人最大的感情维系就是血缘,这种理论大部分时都正确,但不是永远都正确。
崔晓鸢作为中间的媒介,完成了秦三与周全、李溪乐的最后告别。秦三希望周全继续帮自己保管钱,他想给母亲留着养老,周全也答应他一定会照顾好秦妈妈。
李溪乐看她身影晃动,似乎是站的有些累,便默不作声的去院子里找了个小板凳让她坐下,崔晓鸢确实觉得有些累。
最后,秦三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珍惜生命,去看看世界之大,去体验生命更多的可能性,做事情不要冲动,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秦三说他读书少,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只希望他们好。
周全最后哭的都快晕过去,李溪乐拖着他,让他躺在秦三的床上。
秦三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外面鞭炮声四起,要起灵发丧了。而崔晓鸢也看到了冯鸣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气愤,旁边如果有个煤气罐,都能直接被点着。
崔晓鸢很心虚,虽然没有听过这个先例,但她也知道替鬼和人传话是不对的,她本想着能够在鬼差来之前结束,却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秦三也看到了冯鸣舟,见他一身黑的打扮,就眼神慌乱的看向崔晓鸢。冯鸣舟没有给崔晓鸢再开口的机会,就向他说明了来意。
“秦三是吗?跟我走吧。”公事公办的口气里都是冷漠,秦三被吓的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
崔晓鸢想多给秦三些时间去和他母亲告别,就求冯鸣舟先陪她出去透透气,冯鸣舟还算给面子的答应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最近明明身体恢复的挺好的,起身的时候却感觉一阵眩晕,扶着墙才能勉强站起。冯鸣舟就站在门口看着她,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李溪乐下意识想过来扶她,却根本触摸不到。
崔晓鸢向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他先去照顾周全。她忍着眩晕以很轻松的步伐向院子里走去,而刚沾了一点正午的阳光,就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疼,如置身于火盆中。
冯鸣舟看她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崔晓鸢还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上次她附钟谨意身都没这么大的反应,强撑着走到冯鸣舟车旁,等身后的他打开车锁之后,努力爬上后排坐下。
只是走了这短短一点路,她就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浑身的疼痛让她卷缩一团,依靠着车窗维持自己不倒下去。冯鸣舟跟着坐上来,将帽子绳子给她解开,露出她完整的小脸,苍白异常。
他本不想发火可到底是没忍住:“崔晓鸢,你死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