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皇帝,长身孑立,眼底萧瑟寂寥。
江逢昼来不及询问,梦境的皇宫轰然坍塌,另一个他跪坐在断壁残垣的废墟间,牢牢护着那具冰凉的尸体。
跨越虚实,跨越岁月,年轻的帝王对他说。
请你好好待她。
天光乍亮,江逢昼惊起身。
奴仆们忙碌地叫水备饭,熹阳洞穿槛窗,所至之处,细密的灰尘似群星熠熠起舞。
他走到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很快,无事发生般,男人推开帘门,照常穿衣用饭。
—
朝食即过,岁萦从惠竹堂请安回来,愁眉不展。
颂椒问了才知,原是国子监祭酒举办麟儿宴,邀赵郁夫妇去,她索性带上儿子和新媳,也好沾沾喜气尽早抱上孙子。
然送什么礼成了一门难题。
这边还没纠结完,那边又派人来,岁萦忙着挑宝贝,听小厮道:“老爷回来了,请少夫人您去喝会子茶。”
老爷便是江景年,江逢昼的生父。
岁萦赶去叶读院时,一家子都在,江逢昼才下朝,戴着长翅乌纱帽,身上绯红官服文绉,模样着实出众,她多看了两眼,才见礼:“问父亲母亲安。”
江景年前段时间离开都城出访,是以缺席新婚翌日的公婆问安,前世他对岁萦态度平平,称不上多满意但也谈不上厌恶,相反,他和江逢昼极不对付。
至于原因,别人的家事岁萦不好多问。
女孩敬完茶,安静本分地坐回位置,多余的闲话不说。
她闲得打量新染的蔻丹,抬头见江逢昼正望着自己。
眼神依旧寡淡,但似乎糅了些别的情绪。
她看不透,温和地冲他一笑。
男人垂睫。
万幸江景年没坐多久,出府跟友人吃酒去了,赵郁在其后离开,转眼叶读院便只剩岁萦和江逢昼。
女孩捶腰,跟在绯色官服后出院门,正要分道扬镳回屋继续挑礼,江逢昼侧目:“去哪儿。”
她收回向左走的脚,抿唇而笑:“参月阁,妾身还有些杂事要做。”
江逢昼瞥她一眼,简洁地扔下四字:
“拿来书房。”
柳鱼和钦序都不在,岁萦抱着库房账本颇具怨气地踢开门。
她拉开凳子,屁股一搁头一扭,攥着笔开始圈圈画画。
挑选贺礼就很费脑筋了,江逢昼还嫌不够添堵,从倒座顺来账本让她瞧,存心锁着她。
这等事前世她也做,且料理得很好,不过岁萦起初对对账完全一窍不通,费了半月才识得皮毛,这一世她看见账本就头痛。
于是耍起小性子,“我不看。”
江逢昼眼皮不掀,握笔不停,“不看就乖乖坐着。”
就这样?说不看还真不用看了?
其实对账是身为江家少夫人的分内之责,岁萦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有些意外。
她将一沓账本都推远,双手撑在背后笑眯眯:“那我乖乖陪你。”
他笔锋一顿,轻咳了声。
岁萦不觉说错,戳他的臂膀,指了指凳面。
“太硬了,坐着不舒服。”
像是撒娇,挠得他心又酥又痒,面上却强装疏淡。
江逢昼集中注意写字,不去看她,但余光分明能感受到岁萦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瞧,半点都不错开,目光软腻地黏在他身上。
他终究是受不住,侧过脸。
少女心满意足地张开臂。
他将人抱到自己腿上。
“多谢郎君。”她指尖擦过男人蹀躞带。
“不许再闹。”江逢昼低声警告。
岁萦只顾弯头玩他的玉佩。
见公务处理得差不多,岁萦问:“此行喻州你带着我真的可以吗?”
“无妨,”他答,“我有我的考虑,且已征得尚书同意,也自会保护你。”
她倒不关心保护什么的,“不怕我添麻烦?”
江逢昼自语:“添了也无事。”
声音压得轻,岁萦听到了但装没听到,岔开话题:“国子监祭酒的麟儿宴,郎君觉得送长命锁如何?”
“你选便好。”
女孩点点头,故作惆怅,“母亲也是一番好意,承借麟儿的福运,能盼着妾身肚子有信。”
“子嗣方面你不必有所负担,统共嫁进门几日,何须操之过急。”男人皱眉。
前世两年,二人燕好余次,岁萦并未添过一男半女。
“妾身知晓,只是——”岁萦叹气,“妾身小时害过寒症,郎中曾言,体质极难受孕,若成......”
她趴在男人耳边,呵气如兰:“那他是绝顶厉害。”
此言不虚,前世岁萦真被郎中把过脉,隐晦地提及过。
她听着他逐渐粗灼的呼吸,志得意满地抽身。
却在下一瞬被按住了腰。
表情不变,岁萦望着江逢昼眼眸里再度翻涌的玩兴,熟悉、炙烫。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