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了半年多的地方。我更觉恍惚。
我在这里住了半年多。
开玩笑的吧?
呆呆地站在走廊中好一会儿,才记得挪动步子回房间。
走到半途,突然被什么擦边撞了一下。
“哎呀,抱歉。”女孩子随意道了声歉,又匆匆地向楼道口走去。
我记得她是……四楼的住客。
这栋公寓的人似乎都深居简出,不爱交际,因为她长得很漂亮,是个主播,所以隐约有些印象。
住在这里的人,好像都没几个是需要常出门的工作,更不爱邻里往来,每个人冷漠得压抑,如同这栋公寓本身。
明知不该,仍是无可抑制地生出怨怼来。
我知道他们很多人都清楚我的身份和境地,在之前的巷子口被群殴时,正对那处的房间不少都伫立着人影或闪烁闪光灯——直到我爬回公寓为止。
我知道刚才的女孩子也是其中一员。
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子已经下了楼,空旷的走廊地板上不知何时躺着一条项链。
以我的经验,这项链不算便宜。是她掉的吗?
我盯着项链,久久没有转身,脚步声已经消失了,是彻底走远了吧。
像是被蛊惑般,深深地深深地拉扯着我的视线,等回过神来,已经将项链攥在手中。
我吓了一跳,要松手,手指舒展了一半便又握紧了。
匆匆逃回了房间,我蜷缩着蹲在床与墙的夹角之间。
项链静静躺在桌角,夕阳穿过半开的帘子打在它身上,闪着晃眼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被反光刺痛了眼睛,我突然崩溃了。
绝望感早已无孔不入地铺满内心的田地,干涸得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只是在真正意识到了走投无路的瞬间,放下了那一道可笑的自卑的防线。
明天就回家吧。
我久违地拿出了那本日记,郑重地写到。
*
当重石落地,一切都清旷了不少。
在黄昏曛光最浓厚的时点,将近迟暮时,我浅浅地睡了个短觉。
当醒来之后,就是持续的紧张感。
我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儿子。
即便闹到那个地步,我知道他们只是在等我低头,像这样认清现实后落魄地滚回去请求他们继续庇护自己,从此不再忤逆他们就是最终目的。
即便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他们也不会不接纳我,在金钱的堆砌下,手与眼睛绝不是无法解决的事。
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然而仍然是无法遏制这份紧张感。
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一片黝黑,如同纯色丝绸般干净。
早就过了零点,附近大概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左右也睡不着,去买瓶咖啡吧。
披了件外套,起身出门,楼道是日夜不变的寂静,我放轻脚步声下楼。
快走到楼梯口时,注意到旁边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影,一下一下地敲门。
这个时间来串门?话说,这栋公寓的人原来还有朋友啊,我在心里开着无聊的玩笑。
只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人影忽地转过头来。
瞬间,我如坠冰窟。
刚开始来租房时,我进过房东太太的房间。
她说自己这栋公寓是租给可怜人的,各有苦衷的、迫不得已的,期望能以低廉的租金让大家都能有个家回。
她说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自己的丈夫。
丈夫?
我问,他在哪里。
她笑了笑,没说话,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答案,沉默地环顾四周。
一人的生活痕迹,两人的合影。
相框的右下角,标注了一串短短的数字:6.13
其中女性的脸部轮廓,看上去很像是房东太太年轻时的样子。
而另一人——
我大脑混乱,脚步挪动不了一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朝我走近。
长着与照片中的男人一模一样的脸。
*
……
好痛、好痛、好痛。
我感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好像在尖叫,事实上声带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砍了多少刀?根本数都没数过。
怎么会这样?我做错什么了吗?
血液迅速地流失,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没有给我一个痛快,放着我在这里安静地等待死亡。
每挪动一点都会让全身崩溃地叫嚣,于是我放弃了去拿手机。
我微微偏过头去,看向窗外。
……
爸爸妈妈每天都工作到很晚,这个点不知道睡了没有。
颜清已经返校继续上学了吗?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吧。
……明天。
……
我的视线好像昏沉下来,有些看不清了。
窗外是一成不变的乌黑,没有半点星光闪烁,与涣散无神的黑眸交相呼应。
至死不变的黑夜。
-
“嗬——”
由朝生惊醒过来,用手揉搓过身上的每一处肌肤,痛觉仿佛还残留着,埋在骨头深处隐隐作痛。
“…你醒了?”元怿难受地蹙着眉头,他撑着脑袋,似乎很努力地没有睡着。
由朝生掀开身上的薄被,抱着端坐好,认真地想了想,把方才自己所经历的事精炼过后,对元怿进行了说明。
“嗯……”元怿视线微抬,用食指和拇指抵住颔尖,这似乎是他思考时爱做的动作,“六月十三啊,好像就是明天。”
他又看了眼手机时间,“不对,是今天了。”
……啊,对了。
是日期啊。
由朝生惊诧于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同时,哗地起身,又因为起太猛一阵晕眩。
“…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