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他们隔着浅海对视。 她低头看看地上的鱼,心脏突然间有点饱胀的酸涩。 她突然间明白了人鱼为什么突然间消失,为什么一直这么沉默。 舒棠本来应该立马拉着人鱼去找飞机求救的,但是她却突然间有点不忍心这样做了。 她甚至有点不忍心拆穿“他”口不对心的挽留。 她抬头看了看飞机的方向。 直升飞机并没有直接降落在禁区内,而是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在疗养院内其他的地方降落。 电梯电力恢复也不会那么快,就算现在冲过去,也没有办法离开。 舒棠猜测大概是对着摄像头求救起到了作用:既然大部队想起了他们,那么就不用担心被落在这里了。只需要等待他们恢复电力就好了。 于是,舒棠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她没有朝着飞机的方向跑,而是往前走,踩着潮水来到了人鱼的前面。 人鱼低下头,盯着舒棠。 她装作没有看见人鱼的眼神,若无其事道:“小玫瑰,你跑哪里去了?” “我找你找了好久,还以为你在海里出事了。” 人鱼知道她懂了,但是这个小骗子装作不懂的样子。 可是小骗子回来了,她回答了那个问题。 至少今天,她不走了。 她甚至还在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小玫瑰,你怎么抓了那么多鱼,我们肯定吃不完……” 人鱼沉默了一会儿,跟在了她的身后。 …… 这天夜里,舒棠没有和往常一样和人鱼一人睡一边。 而是主动来到了人鱼的鱼尾中间,靠近了人鱼。 舒棠在被子里面好几次都想要和人鱼谈谈,可是人鱼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窗帘把月色遮住,她叹了一口气,也陷入了睡眠。 然而在她闭眼后,人鱼才睁开了眼睛。 第五天的早晨。 他们和过去的几天一样,睡到自然醒,然后一起刷牙、洗漱,在火堆边生火准备早餐。 直到天边传来了动静,许多架直升飞机掠过了上空。 ——像是大部队回来了不少人。 其实人鱼能够听见的动静比舒棠听到的要更多,“他”很平静地听着无数直升飞机降落的声音、人们交谈的声音,仿佛整座死寂的疗养院又活了过来。 “他”垂下了眸子,沉默地往火堆里面添柴。 那时候舒棠正在翻着购物袋。 她带过来的药片已经见底了,毕竟是临时带进来的,每种都只拿了一盒——但是缓解神经痛的药是不能断的。 她必须回去拿新的药。 舒棠抬头看着天边的飞机,心中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离开一趟了。 她要回去和家人报平安、给他带药回来,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处理 。 于是她挪了过去, 蹭到了人鱼的旁边。 人鱼添柴的手一顿。 薄唇紧抿。 舒棠掰着手指:“小玫瑰, 我一周有一天半的假,平时一半白班一半夜班,如果不加班的话,一周可以抽出……” 舒棠噤声了。 因为她突然间发现一个悲惨的现实:实习生好像没有不加班的时候。 于是舒棠换了个说法:“那,要是以后上夜班,白天我就不回宿舍了,一有空就会来找你。” 人鱼捏着柴的手迟迟没有动静。 苍白的唇有些干涩。 她说:她需要回去拿药、上班,还要找父母报平安。 她说:她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人鱼其实听不懂很多的词,也很难理解完全部的意思,但是“他”听明白了这个保证,却是在种种不得已之后。 人鱼垂下了眸子,想:小骗子。 …… 等到他们吃完早饭回去,走进“巴士底狱”后,舒棠再次发现人鱼不见了。 不像是昨天夜里才消失了半个小时,而是整整一个上午没有出现。 她知道人鱼就在这座堡垒里,只是不愿意现身而已。 而这座“巴士底狱”占地很广,房间又特别多。只要人鱼不发出声音,不主动出现,舒棠很难找到“他”在哪里。 她坐在巴士底狱的石头楼梯上,捧着脸盯着楼下发呆。 虽然这里装上了窗帘,看上去稍微没有那么空荡荡了,却也非常不像个住人的地方;如果没有阳光,实在是像极了一座冰冷的监狱。 舒棠突然间意识到,人鱼大概以为,这次离开后,她就不回来了。 所以当“他”听到她的种种为难、种种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后:大概真的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她突然间感觉到一点的不安。 如果小玫瑰以为她再也不回来了,那“他”消失也可以理解了。 其实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是舒棠懂得更多、一直在教人鱼很多东西,然而实际上,舒棠能够感觉到人鱼的包容、甚至于纵容。可是想到这么包容她的小玫瑰因为以为她再也不回来了而不安、低落,舒棠也有点闷闷的难受。 她坐在楼梯上开始想补救的方法: “小玫瑰,等过几天,我去找电工帮忙、恢复信号,到时候我搬个电视机过来,等下次来的时候要是下雨,我们就可以窝在客厅里面看电视了。” “我还可以躲过保安,从外面带好吃的进来,小玫瑰,你吃过爆米花么?” 然而,空气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