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这个最普通不过的汉字留下哪怕是一平方厘米的地盘。
他说着说着脸上就笑开了花,这朵花并不是牡丹、荷花、菊花、梅花那样高雅清香的花,而是一朵特别肥壮的大约只有在农村的墙角旮旯处才有可能见到的红白相间的秫秸花,就好像他自己的亲生女儿由于某种特殊的机缘一步登天嫁给了中东的某位王子,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误打误撞地走了大运娶了东南亚的某位传奇公主一样高兴,或者干脆就是他本人在极为遥远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的旧时代,不知何故竟然有幸娶了徐荣那样的地上少找外加天上少见的女孩一样兴奋不已。
见桂卿不知道是由于胆怯还是由于脑子反应慢,总之就是没有接茬说话,而且其脸上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表情,他接着便又滔滔不绝地介绍起牢固地长在徐荣身上的其他种种优点和好处来,连最最细微处都不肯轻易放过,好像一个功成名就的成就非凡的超级推销员又被原来的老东家光荣地返聘了一样,要是不好好地竭尽全力地表现一番,再弄出点过硬的业绩来都对不住自己的过往,对不起老东家的殷殷深情。
桂卿因为在内心深处对于这种伸着脖子去攀龙附凤和附骥攀鸿的事情是非常鄙视和厌恶的,所以他并不认为徐荣是一位多么好的相亲对象,也不觉得谷建军此举是为了自己好。
而且他还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既然对方有那么强大的背景和关系,那为什么还会屈尊低就地要和他这种不折不扣的穷光蛋农二代见面呢?
想来这里面必定有着某种特殊的不宜为外人知道的原因,他就此问题简单地分析了一下,觉得要么是她本人长得很丑,根本就拿不出门去,要么是她的性格脾气比较古怪,别人和她难以接触,要么是她身体方面有什么不好言明的缺陷。
总而言之,一个东院※※部二把手的亲侄女,县※※局一把手的亲妹妹,竟然会不幸沦落到要和他这样一个山区农村出身的穷小子相亲的可怜地步,这本身就是一桩极不寻常的既不合情又不合理事情。
正因为他这个人平日里见怪见得少,所以更以为怪,觉得此事甚为蹊跷,必须得加以提防。
想当初姐姐桂芹风风光光地嫁给姐夫世林的时候,他就打心眼里觉得很不舒服,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十分怪异的感觉。
他非常顽固地以为门第、背景、地域、习俗和性格等各方面的巨大差异,都是普通人婚姻中绝对不能轻易忽视或者回避的大问题,否则的话到头来一定会吃大亏或者倒大霉的。
他自忖并没有姐姐身上所拥有的那种超乎寻常的个人魅力、极其精湛的业务能力和游刃有余地应付人际关系的高超水平,能够驾驭得了这种实打实的阶层差距,所以他对于那些遥不可及或者高不可攀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和野心。
换言之,他打小就想做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就像村子里其他的小伙伴一样,并没有其他过高的欲望和想法,直白点讲就是他对于金钱、权力、美女等等这些世俗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冒。
比如说,对于高中同学白郡这样特别优秀和漂亮的女孩子,他虽然也很喜欢她,甚至有时候还非常迷恋和思念她,具体来说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次或长或短地或轻或重地想过她了,但是自己心中那位经常缺席的理智之神又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像她那种从处于高级阶层的家庭里滋养和培育出来的女孩子绝对不是他的菜,就像当年轰动一时的由派拉蒙影业公司出品的电影爱情片《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初见露丝并对其一见钟情时他的朋友对他说的那样,“别傻了,老弟,你想和着姑娘在一起,简直是那个什么想吃天鹅肉,恐怕你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是的,稍微有点生活常识和人生经验的人都应该知道,他对她不应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到头来自能感动他自己的幼稚幻想。
而她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冰雪聪明的人,当然能十分精准地理解他的真实感受和想法,所以她和他交往起来也就显得非常的落落大方和心底无私天地宽了。
有一种绝对的不可能,如终年被晶莹剔透的积雪覆盖着的珠穆朗玛峰一样赫然放在那里,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是莫大的好事。
他由白郡身上进而又十分自然地联想到同样是他高中同学的李晓樱,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心情就没有刚才那么从容与随和了,因为晓樱并不是绝对高不可攀的,也不是绝对遥不可及的,或许他垫垫脚、抬抬胳膊并伸伸手,使出吃奶的劲头努力一把就能够得到她呢,从理论上讲这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异想天开和痴心妄想的事。
此时他的脸虽然也快速地变红了,并且他自己也感觉到两个脸颊开始有些发烫了,但是红得还不够彻底,不够扎眼,烫得还不够厉害,不够离谱,这是因为他的心中还存有某种可爱的幻想,一种不能向任何外人言明的幻想。
他一边偷偷地想着自己的主要心事,一边耐着性子听着谷建军的无尽唠叨,同时还得不住地点头并用嘴巴附和着对方的连篇废话,遂觉得心神疲惫,了无趣味,心情也不是很好。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等到谷建军这个家伙主动闭嘴了,虽然这厮还未表现出送客的明确意思,他才得以再次表示自己愿意在下班之后去和那个被对方夸成一朵花的徐荣见见个面,以催促对方赶紧把事情定下来,好放过他,绕了他。
很快,谷建军就在电话中把事情给敲定了,这厮可算如愿了。
就在谷建军摇头晃脑地打电话的时候,桂卿听见这家伙在电话里非常肉麻地吹嘘着他这个年轻人有多么的优秀,多么的难得,多么的值得托付终身,听得他浑身上下都起满了带有强烈异域风情的鸡皮疙瘩。
从这家伙与人家的电话交谈中,他也大约猜出了对方关于徐荣的介绍应该和刚刚洗完但是还没脱水的棉衣服中所包含的水分差不多。
于是,他对这次由谷建军一手撮合的相亲活动就更加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就当是练练手和长长见识了,或者说是闲着没事多认识一个听起来还算不错的异性朋友吧。
至于能够通过这次可笑的相亲活动一举确定自己未来的老婆是谁一事,他甚至连想都没想一下,他冷笑着觉得这种想法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人企图在人来人往的大路边捡到一大块金字的意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