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终于,甄巧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了,在车厢内不管不顾地大哭了起来。
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以至于刚哭的那一瞬间很生疏。滚烫的泪滚过冰凉的脸颊,悲伤扼住喉咙,呼吸都不再顺畅。
哭声吵醒了打盹的社畜。
但她管不得打扰别人,依旧在哭,且哭得很响。你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必要管“理性和美德”?
如果没有那把破菜刀,如果陪莫向晚一块去世纪中心,如果在学校里庆祝生日……可惜没有如果。
她宁愿再听一百遍他的烂梗冷笑话。
然而没机会听了,即便下定决心再也不嘲讽,只陪他笑,夸他是个笑话天才。
她不关心凶手是谁,就算凶手绳之以法了,莫向晚也依旧不能复生;而她,只想要他活着。
一把鼻涕一把泪中,她丝毫没意识到坐过站了。
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那是她最爱的《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明媚忧伤的小探戈,小提琴和钢琴永远差一拍,永远隔着一拍的距离。
甄巧飞快拿起手机。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这通电话是警方打来的,能告诉她莫向晚复活了——
然而,这是Le Temps打来的。学校南门附近的那个小酒吧,不是推销就是用户调研。
她本没有心情接。
但随着琴音跳动得越来越令人心慌,她还是接了。
从那一刻,世界线变了。
以后再回忆起那时,只能用冥冥之中的感召形容;一切都阴差阳错,但都恰到好处。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个冰冷的女声,是那个万年不变站在吧台前的女调酒师,但名字叫什么甄巧忘了。
地铁内信号很差,声音断断续续的,甄巧听不清楚,也不想费脑子去理解对方的话。
约莫十几秒后,地铁从地下飞驰到地上,浓烈的夜色遮住车窗。
“请问是甄巧女士吗?”终于听清楚了。
“是。”甄巧甚至没有心情问一句怎么了。
地铁猛烈晃动了一下。
配上接下来魔幻的问句,就好似撞破了宇宙的边界。
“有人为您留了杯莫吉托,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来?”
莫吉托?
是一种鸡尾酒的名字。
甄巧不喝酒。
自从前年在Le Temps因酗酒撒疯被举报到学校,她就把酒戒了。每每想到教务老师的处分通知,以及系主任脸气歪的模样,就自然管住了蠢蠢欲动的心。
“我不……”然而口中刚蹦出两个字,她就硬生生咽了回去。
莫吉托,莫向晚——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就连甄巧都要说一句真巧。
还是该喝一杯吧?
说不定这就是莫向晚留的,聚餐结束后,他们本该高高兴兴地回来,在酒吧里疯一疯,释放长久以来的科研压力。
或许,这是他们最后的纽带了。
她抬头看向头顶的显示屏,发觉都要坐到终点站了。如果还要坐回去的话,少说也要有半个小时。
“四十分钟后吧。”
“好的,您来之后直接报姓名,我将为您调一杯莫吉托。”礼貌,不过是冷冰冰的礼貌。
电话挂掉后。
甄巧再环顾四周,发觉那两个中年人都不知何时下了车,整个车厢只剩她孤身一人。
寂寞如墨水葡萄般染黑梦境。
恍惚间,她以为回到学校里,还能在心理语言实验室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他对着评价资源识别图沉思,高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眉头微蹙。
再回过神来时,她正站在Le Temps酒吧正前方。抬手看了一下表,凌晨十二点半。
走进酒吧,小资情调的音乐声中,不少学生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明天是星期六,他们的周末轻松自由,就算夜不归宿也不会影响什么。
甄巧看到了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个女调酒师。
身穿深色制服,衬衫扣子扣到下巴,甚至摇晃雪克杯时,表情都封在了冰块里。下巴一直扬得很高,眼神也很傲慢,就好似在睥睨所有顾客一般。
“我是甄巧,我来取莫吉托。”甄巧没好气地坐到吧台前,目不转睛盯着她。
听到这话,女调酒师点点头,仍不紧不慢调上一位顾客的马提尼。
调好后,她才从柜台后拿起了朗姆酒和苏打水。她看了一眼对面的甄巧,表情难以形容。
甄巧移开了眼神,又想起了前年的举报事件。实在不知道哪里惹到过她了,到底多大仇才会特意举报到学校。
算了。
反正就这一杯,再也不多喝,保持最大的美德;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女调酒师动作很利落。不到五分钟,她加一点苏打水,再夹上两片薄荷叶,鸡尾酒就完成了。
“谢谢。”甄巧接过,用冷淡的礼貌回应。
若长时间盯着那黄绿相间的青柠,思绪便会走进一片神秘花园。
莫吉托真好看,就像他一样好看。
甄巧晃了晃,先抿几口。味道出乎意料的好,但酒气又过于猛烈,直呛得鼻腔发痒,大概是太久没喝过酒了。
曾经叱咤风云的酒场女王,就因为那次阴险的举报风波,变成了滴酒不沾的小羊羔。
她不记得自己的酒量这么差,但分明就有一股汹涌的醉意袭来。艰难向旁边看一眼,那个女调酒师正盯着自己。
完了,又要被举报了。
这是甄巧陷入昏睡前最后的想法。
……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工作室里,对着静止的台式打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