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萱口中的大哥哥是宋氏的长子,陆璇方,年十九。与做上将军的父亲陆伯不同,陆璇方不喜舞刀弄剑,走的是科举从文的路子。他人勤勉,天资却不太好,应试两次,却也落榜了两回,整日郁郁寡欢,宋氏为这个儿子操碎了心。
麓山书院则是京畿道内最出名的书院,向来只有天家与世家子弟才能入学。陆家眼下虽一文一武,权势宣天,却依旧入不了麓山书院的眼,子弟入学无门。
而“麓山遴选”正是书院广纳贤才,针对寒门学子的选拔,若是陆璇方能顺利通过遴选,进入书院读书,那么下一次的科举必定榜上有名,更不要说在书院结识的人脉了。
宋氏闻言大喜,哪还有心思去看二房的笑话?只恨不得立马给大儿子传信,让他早点回来准备,满脸堆笑道:“若是真的,可太好了!你大哥哥这次要是能中,必要谢谢萱姐儿的恩情。”
陆芷萱也笑:“一家人谈什么恩情,来日大哥哥飞黄腾达,我等姐妹也要仰仗呢。那我就不送大伯母了,也先预祝大哥哥魁星点斗、蟾宫折桂。”
几句话让宋氏喜得见牙不见眼,千恩万谢地走了。
轻飘飘打发了外人,陆芷萱才好料理自家的事情——只是这一大家子,偏心严苛的母亲、心思百转的庶妹、憨直暴躁的亲妹,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陆芷萱夹在三人中间,只觉得心累,又不能不管。
她方才提议把事情闹到祖母面前,只不过是在宋氏面前的权宜之计,能不惊动她老人家自然是最好的。
于是,陆芷萱开口劝道:“二妹妹,现在屋里没有外人了,有什么事不能跟家里人商量的呢?何必要去劳烦祖母她老人家。”
外人?
陆茉棠简直要讥讽地笑出来了,现在这屋里只有自己才是外人吧?另外那三个,母慈子孝,姐妹友爱,她们才是一家人!
陆茉棠握紧了拳,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细嫩的肉中:“大姐姐,我所求不过一个公正。可是三妹妹是母亲的心头肉,更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让我怎么相信母亲会公正对待我二人?刚才三妹妹不过一句话,母亲便信了,而我……不管说什么,母亲也是不信的吧。”
不怪陆茉棠这样想,实在是明氏“前科累累”“劣迹斑斑”,对待嫡女和庶女,连表面上的一碗水端平都做不到。
陆茉棠的控诉,陆芷萱答不得,子不言母之过,就算是对母亲的行为再怎么不满,陆芷萱也绝对不会当着旁人表现出来的。
见陆茉棠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陆芷萱叹了一口气:“那就如妹妹所愿罢。”
陆家并非什么有着深厚底蕴的名门世家,是从上一代才开始发迹的。
姐妹几人的祖父陆鸣陆翔远虽然家世不显,但样貌堂堂,学问上佳,发榜时被榜下捉婿,娶了汝南刘氏旁支,当时的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嫡次女,刘氏。
在岳家的照拂之下,陆鸣自己也争气,一路青云直上,官运亨通,最终官拜四品——要知道从五品到四品,对于寒门子弟来说,便是个天堑,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跨不过去这个坎。
可惜天不假年,陆鸣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不过活了五十余岁,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丈夫去世之后,刘氏把管家权交给了二儿媳明氏,自己则日日含饴弄孙,不理俗务。老夫人看似已经放权,但在陆府之中,话语权最大的那个人,依旧是刘氏。
刘氏的居所名为松茂园,是陆府占地最大也最清净的所在,一踏入园中,便有一股沁凉之气扑面而来,使人头脑为之一清。
待到了正厅,众人与老夫人见过了礼。
明氏臊眉耷眼,车轱辘话说了一箩筐,半天都没能说明来意。
老夫人见状,便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大丫鬟霜降和立冬带着几个小丫鬟还有嬷嬷们一并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她的陪房李嬷嬷,在一旁伺候。
待屋内没有旁人了,老夫人才淡淡看了一眼明氏:“说吧,出什么事情了。”
明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媳妇,知道婆母的厉害,在老夫人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儿媳没料到,家里的姑娘竟能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儿媳也怕冤枉了孩子,可是二丫头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非要老祖宗给她做主,儿媳没有办法,只能来劳烦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没管教好女儿,母亲千万不要动气,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儿媳万死不能辞其咎。”
明氏说罢就跪在了地上。
三个小的见母亲跪下了,自然也都跟着跪了。
明氏本以为老夫人就算不勃然大怒,也会训斥她几句,没想到老人家只是意味深长地问:“是三丫头亲眼看见二丫头私相授受的?可还有旁人看见?”
陆采蓉听到祖母点了自己的名字,忙抬起头回道:“老祖宗,是蓉蓉一人看见的,没有旁人在。因隔得远了,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看见是一个穿着儒衫的男子,身量不算高,带着皂巾……”陆采蓉想了想,伸手在自己下巴上点了一下,“那人这里貌似还有一颗痣。”
样貌、特征说得如此明显,不像是栽赃陷害、信口雌黄。
老夫人又问:“蓉姐儿,那人站在你面前,你可能认出来?”
不过是几刻钟之前发生的事情,怎么会不记得?陆采蓉点了点头。
老夫人于是对着李嬷嬷吩咐了几句,李嬷嬷领了主子的命令,出门去了。
问完了一边,本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老夫人自然也要问问另一边:“棠姐儿,你妹妹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陆茉棠跪着挺直了腰板:“老祖宗,孙女儿行得端,坐得正,不怕别人说。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任谁来问,孙女儿也是一样的话!”
老夫人点了点头:“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把东西交出来,让大家都看看。”
陆茉棠这次没有任何反抗,乖乖解下了香囊,交到了祖母手上。
老夫人攥着这个香囊,捏了一下,却没有打开,她老人家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让跪着的人都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