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着羊毛卷的女人叫小红。
她身上有种风尘气质,和吉苑交换姓名后,将自己的职业说了出来。
吉苑仍是那副表情,颔首表示知道了。
做皮肉生意的,很少能得到他人的正常对待。小红细细地打量吉苑,对她的感觉,又回到密不透风的第一印象。
吉苑帮助旅馆更新了电脑的连警系统,并下载一个更简洁明了的管理房间的操作后台。
原本卡得很慢的系统突然流畅,房号住宿率一目了然,阿姨别提多高兴,扬言要给吉苑减免一周的住宿费。
如此,吉苑道谢。
下午六点。
吉苑照常去物流园。
天还阴着,路面积水,落脚都是树叶,碎垃圾。
昨晚那场暴风雨,殃及范围广,驿马街道不是市中心,清洁人力有限,随处能见雨后凌乱。
再见到弋者文,那张脸平淡多了,走在前面。
吉苑望着他走远,她慢慢地跟了几分钟,然后站在原地。
一个转弯,弋者文就不见了。
路上全是水坑,吉苑穿着棉麻拖鞋,会湿,会黏脚,会脏,她不在意,翘脚去踩。
阴天的倒影,碎了又聚。
夜幕逐渐拢进水洼,灰黑混杂,倏而掺进一个坠物,哧拉冒出白烟。
是一截香烟。
吉苑顺着抛物线看去,弋者文出现在不远处。
“弋者文。”
他转过脸,头发被风吹得张扬,T恤贴身过,现出劲窄的腰身。
整副身架,形像生物书上的人形肌肉图。
吉苑迎上他的视线,说:“我要买内衣。”
弋者文的眉宇,肉眼可见地压低。
下过雨,天气凉快,人多出来散步。不乏听到内容的人,其中有一对小情侣,捂住脸快速跑过,像是怕打扰到他们。
“自己去超市买。”语速快而逃避。
“我不习惯穿那些。”
路灯开了,弋者文就站在那里,影子一团静黑。几分钟后他才动脚,经过吉苑面前,向反方向去。
不言语,却有妥协。
弋者文上了8路公交,在北部湾中路下。
吉苑心里隐隐有猜测,他带路,进了和安商场。
商场顶上牵着彩气球,可能近期在搞活动,人潮一波波拥上手扶梯,是热闹。
两家商铺间的隔断墙,弋者文背靠在那,看似不打算深入。
内衣店在二楼,吉苑跟着上扶梯的队伍,又退出。来到弋者文面前,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内衣在这买?”
弋者文双手插兜,脸一撇,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下颌。根本不想答。
吉苑回身,上二楼。
过了会,弋者文转回脸,瞟了手扶梯一眼。身立直,摸出烟壳,走进一楼男卫。
商场男卫标识抽烟的角落,已经有三个男人在抽烟了。弋者文叩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
墙角有个地面吹干机,呜呜的噪音,烟雾烟味散得快。边上一个圆柱垃圾桶,顶部盛了水的圆盘里,散着几粒烟头。
一根烟未完,有两个男人被手机催走,听着像是去陪女人。
慢慢地,就剩了弋者文。
商场的墙壁高,灯烈,地板锃亮,他从没进过这么高级的地方。莫名其妙地,就想起油烟黑渍的餐饮街,和昏暗狭窄的小旅馆。
负责卫生的阿姨巡逻吸烟区,顺便清理烟灰烟头。
弋者文就走了。
在一楼转了转,格格不入,弋者文上二楼扶梯。视线上升,先注意到的是一面海报墙,海报上有一名穿着蕾丝内衣的外国女性。
和弋者文在卫生间里,看到的内衣款式相同。
踏出扶梯,他在海报旁边的店里,看到吉苑的身影。比起其他的女性顾客,她穿得过于随便,身边跟着位笑脸盈盈的导购。
弋者文在二楼徘徊。很多商铺名字是英文的,商铺外都有男性在等,他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一件小衣服为什么能买这么久?弋者文失去耐性,走到内衣店外,朝里瞧。才发觉尽头一排的试衣间,常有人进出。
穿在里面的小小布料,等在外面的男人都会疑惑,又不露出来,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试?
弋者文觉得这些陪衬的男人蠢,包括他。他决定走了,一群男男女女路过,高声喊了个名字。
“吉苑!”
弋者文扭头看,有人进店拉吉苑出来,刚刚那群男女将她围住,在说话。
他们向外围这边走,弋者文往后避。
四名女生都是高中同学,其余三名男生是各自的男朋友,北海地方小,多少都简单认识。这群人里就彭慧单身。
“吉苑,上次和廖蓬欢聚会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你最近还好吗?今天怎么来和安了?”彭慧握住吉苑的手,开心地说。
吉苑还没回话,彭慧左边的陶桃插嘴,开口就是酸味。
“吉苑,你怎么穿着这身就来逛商场了?睡衣啊?”
陶桃眼珠子在她身上转着,试图寻找优越感。
吉苑淡淡地回视她,“这不是睡衣。”
陶桃笑了,“高中时你的衣服不都在这个商场买吗?那你这料子,是在哪家店买的啊?”
“在上海路和新世纪大道交汇的一条夜市街。”
好实诚的回答呀,除了彭慧,男男女女都笑了。那边确实偏了点,夜市的东西就是便宜货,这在他们的面子消费里,有点上不得台面。
彭慧一个个地瞪他们,“好了你们,这么久不见,一件衣服能代表什么,有必要么?”
陶桃今天穿的法式U领连衣裙,性感又带点可爱女人的风格,对比吉苑的随意,她明摆着赢了。她高兴,回怼彭慧,“我们这不是正常老同学叙旧吗?说说笑笑而已,就你想多了,人家吉苑也没觉得有什么。对吧?吉苑。”
吉苑说:“对,你们爱笑是你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