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吉苑住在张记宾馆。
第二天一早,天未亮时回家,拿走昨天换下的衣服和廖蓬欢邮寄的生日礼物。她去坐了8路最早的一班公交,在车上拆开礼物盒,是一整套的JML洗浴。
早上乘客不多,吉苑盖上礼物盒,靠椅背眯了会。快到的时候醒了,眼前的街道、绿化和老城截然不同。
下车,走回旅馆。
下半天没货,工人吃过午饭都回了宿舍。
吊扇五档的风,也抵不住酷暑,冲凉水澡,打湿凉席,人才能勉强睡个午觉。
弋者文最后一个用卫生间,洗过澡,提一桶凉水,直接往宿舍地板冲。这样能稍微降温。
他卷起床帘,拿湿毛巾擦一遍凉席,才躺进去睡觉。凉爽只是一阵,没多久皮肤就会和凉席黏住,辗转反侧难眠。
枕头也热,弋者文干脆拉开,无意间把底下的发绳露出来。他捏住这颗花朵形状的紫水晶,举高对着光线看,晶莹透亮。
阳台边角有个垃圾桶,离床位三米远,弋者文转腕一抛,精准地投进去。
午后的太阳,晒得物流园安安静静的。
炎热的天也让万事万物化腐。
近四点时,临时有批货进库,老头背个录音喇叭进宿舍楼,把还懒着的人都吵起来加班。
货卸到六点才完,弋者文在食堂吃晚饭。
傻佬平时闹腾的动静就跟孩子一样,跑起步来脚重,手膀子抡甩,明明稚态,搭在那张成年的脸上,就异常搞笑。
在人多的食堂里,总遭受戏弄,一路的取笑到弋者文跟前,傻佬笑嘻嘻地坐在他对面,眼睛睁得醒目。
“弋文,我没说错!我是对的!”
旁座听了,逗他,“傻佬挺聪明的嘛,以后不能再叫傻佬了啊。”
傻佬听不懂调侃,却能看懂人脸上的恶意,他瞪了旁座一眼,心里更觉得冷冰冰的弋文,和不爱笑的姐姐,都比这些人要好。
弋者文还在夹菜吃饭,傻佬贼兮兮地拉动餐盘,他的目光终于投过来。
“做什么?”
“我说过姐姐还会来的。”
傻佬刚说完,弋者文筷子一拍,腿跨出椅子,大踏步走了。
傻佬目送着弋者文离开食堂,直到看不见背影。餐盘还有饭菜,他拿起倒潲水桶里,在规定的位置放好餐盘,然后开心地去打饭吃。
弋者文在大门口见到吉苑。
蓝漆门前,她穿着一件浅蓝细格连衣裙,裙摆柔和像波浪。她脚上一双线条交叠的凉鞋,绑住了纤薄的脚背。
这时,一辆空载的重卡超速驶过,扫起一阵灰尘。吉苑侧身躲避,弋者文因此看到她镂空的后腰,一个立体的蝴蝶结遮住了引人遐想的肌肤。
她穿回自己的衣服,戴上新的水晶发饰,明亮精致。这才是原本的她。
吉苑也看见弋者文了。
弋者文紧紧地注视着吉苑。
场景又拉回到前天,那场无关立场的雨。
干净,这个词像深埋的一根骨刺,猛地扎出尖。弋者文彻底明白了,所有的所有还留在原地。
两人都没开口,同时往一个方向走。
没有特意的联系,吉苑渐渐落在后面。
余晖很长,影子很长,树也很长,这个地方有点像弋者文。哪里像?大约就是直线的影子,坑洼的道路,承载过一辆辆呼啸而去的重卡。
延伸的道路,朴实,沉寂,受尽伤害,笔直而不屈。
吉苑靠近他的背影,靠近他自然下垂的手臂,行走间自然地碰触到。
“弋者文。”
“弋者文。”
“弋者文……”
唤第三遍时,弋者文侧目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嫌弃。也是无声的回应。
她笑着对他说:“我等你。”
弋者文骤停步。我等你,像极了一句恶毒的情话。
吉苑开始奔跑,发尾荡了秋千,蝴蝶结翩飞一般。
她在弋者文的眼前离去。他握握僵硬的手指,去拿烟盒。
天色开始昏暗。
再次看到她,是在餐饮街,她坐在一张矮圆桌前,吃一碗瘦肉烫粉。
弋者文在对面位置坐下,吉苑抬眼瞄了瞄他,和他手里的香烟。她放下筷子,视线在旁边几桌观察,晒得黝黑的工人点的都是炒饭炒粉类。
路边摊客人多,老板不会时时照料,想吃什么自己去点。隔着两三桌,吉苑走到开火的灶台前,“老板,我要一份炒河粉。”
耳朵长期充斥在嘈杂的环境下,老板又抡着锅铲,回话的音量不自觉加大,“哦!炒河粉啊!再等等哈!”
炒河粉很快上桌。
弋者文侧对桌子坐,两手臂支在膝盖,倾低腰背抽烟。
他们这桌在外围,邻近草坪,甚至能听到蟋蟀尖刺的叫声。
吉苑吃饱了,那碟炒粉原封不动。
这是弋者文第二次拒绝她,拒绝她称不上善意的行为。
餐饮街常有拾荒者,虽然靠双手挣钱,比乞食体面,但也会捡食客的剩菜吃。拖着巨大编织袋的老人站在草坪里,眼睛盯住桌面的炒粉,眼神有些紧张,有些伺机而动。
可能是源于同类的敏锐,弋者文察觉到了局促的视线。他扭头寻过去,老人收回目光,就要走了。
“喂!”弋者文喊了一声,同时直起身板。
老人迅速回看一眼,弋者文招手。穿着的确良蓝褂的老人,和巨大的麻袋,出现在灯光下。
炒河粉下的碟子套了一次性袋子,弋者文叼着烟头,手指扯出碟底的拎口,勾着袋子抖了抖,然后打包扎紧。
炒粉油大,双手也脏了,他低头吐掉碍事的香烟,起身将打包袋递给老人。
老人小心地接过,不作声,也不走。他眼尾瞟了瞟地面,寻思片刻,蹲脚捡起弋者文丢掉的半支烟。
还未抓稳,就被伸出的手臂打掉了,老人捉襟见肘地在裤边蹭蹭手。
吉苑一直在看着,弋者文愣了愣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