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者文又问:“破坏自己,好玩吗?”
吉苑不答了,只静静地看他。
像雨夜的小兽,在野外时会蹭到他身边取暖,他没有驱赶,也全然忘了它们拥有锋利的牙齿。
弋者文抬臂,伸指挑开她脸颊的湿发,指腹顺便抹去眉边一点脏。他轻声斥:“颠废。”
吉苑顾不上换衣服,先将腹部的兜兜打开,几颗青芒滚动开来,眼看要撞上正在沸腾的水壶。
弋者文手臂一挡,往旁一摞。她去拿衣服洗澡,他对着她的背影说:“泡面我吃了。”
“嗯。”
拆开泡面包装,弋者文突然听到“啊”一声,从卫生间传出,他扔下泡面,走去贴耳。模糊听到“怎么”,“冷”的词。
可能停水,这种旅馆都有储水设备,水压不够,水就冷热不均。
他回去继续撕调料包,倒水泡面,面散了就开始吃。吃完一碗没饱,又撕开一碗,面里有包辣的椒盐。
瞥了瞥那几颗青芒,椒盐袋扔过去。
因为水冷,吉苑随便冲了冲就穿衣服了,头发吹干,走出来。
弋者文坐在床尾,和电视桌间就那点距离,长腿无处安放,就踮起脚窝着背吃泡面。
吉苑拿起一颗青芒,去水龙头洗了,出来坐到弋者文身边。她看到桌面有椒盐,撕个小口倒左手心,右手拿青芒点沾。
咬一口,酸辣,脆爽,她直接带皮吃,嚼得有劲。
弋者文听着牙酸,泡面差点咬不动,他偏了偏脑袋,边喝汤边用余光瞄吉苑。她沾一下椒盐,咬一口芒果,忽然看向他。
“咳——”弋者文冷不防呛到,忙放下面碗,抹了抹嘴巴和领口的汤。
始作俑者的吉苑却在笑,她说:“在老街,不能做太特别的事。”
青芒散发出青涩的气味,她嗓音有着松快的调。飘飘的,像暑假某一个收割水稻的午后,蝉声清风,人懒在竹椅里。
很遥远的事了,弋者文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他目光不自觉地柔了,问:“为什么?”
“因为会被议论。”
“所以就晚上去外沙码头,去淋雨,去海里。”
“嗯。”她轻一点头。
弋者文半真地讽,“废。”
吉苑低头,舔了舔手心的椒盐。盐重了会苦,从舌尖涩到喉咙。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
壁灯的光亮在后背,弋者文觑视她隐晦的侧脸,“还有谁?”
“很多,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
“因为你做了坏事。”语气几乎是笃定的。
“坏吗?”吉苑微微迷茫。脑海里闪过张絮眉冷淡的脸,指责的话语,她缓缓抬眼,视线锁在弋者文身上。
“是的。”
她的眼睛告诉弋者文:是的,我或许有罪,但我不认为这是罪。
恨她,依旧恨。但此时,好像变得不那么有重量。
弋者文说:“也许,不止我觉得你该死。”
“嗯,还有我一个。”
这是他们初次平淡的交流,房间里浮着些不为人知的,竭力隐藏的东西。
*
全面恢复供水工供电的信息,是半夜一点收到的。
现在是早上九点。
窗外汽车喇叭争鸣,吉苑放下手机起身,下床拉开窗帘。玻璃明净,天空还灰暗。
街道一片狼藉,环卫工人扛着电锯清理劈折的树干,疏导交通。
台风过境了。
弋者文也走了。
吉苑吃着面包牛奶,回复廖蓬欢微信的空余,推拒廖蓬俊去老街的邀约。
另一边的物流园,在有条不紊的混乱中恢复。
老头喊来合作的维修工,更换碎掉的窗户玻璃,各宿舍人员负责各自的卫生。
至于仓库那边,浸水的货物由刘勇负责搬运。
卷闸门商家上门更换库门,弋者文和他们一起抬开倒下的灯柱,之后就在一旁协助。
台风吹掉的菠萝蜜大多都熟了,傻佬尽挑大的,热衷于往岗亭里搬。
等老头能歇会了,岗亭里连下脚的地都没有。他喊来傻佬,“这么多菠萝蜜,你能吃的完吗?”
傻佬天真地回:“能啊。”
天气热,这些菠萝蜜迟早会沤烂,老头转念一想,“拿去食堂,让杨师傅他们剥了,做中午的加餐水果。”
常受老头教导,傻佬不霸食,他嘴好馋,不过只要有他一份就行。
“好,遵命!”他马上抱起个大菠萝蜜,腆起肚子出力,兴致冲冲地往食堂跑。
中午吃饭,食堂的杨师傅用打包盒单独给傻佬留了两份菠萝蜜,当是给他的奖励。
傻佬宝贝似的揣怀里,在4号仓库看见弋者文,飞快地绕着走,就怕自己犹豫。他没舍得吃菠萝蜜,是打算和老头一人一盒。
到下午,驿马街道各个路口已恢复通行,有些路段还积水,但不严重。
旅馆门外有一条蚂蚁道,密密麻麻,秩序稳定地迁徙。
吉苑想看它们的尽头在哪,没走两步就被拽住手臂。
“死啰!怎么这么多蚂蚁!”啪一脚,就给踩断了,阿姨说,“妹仔,你快让开,我回去拿杀虫剂喷。”
失去向导的蚂蚁,慌乱散开,又重新向队伍汇聚。
阿姨举着杀虫剂,喊吉苑让开,“呲”一阵喷。
“雨前雨后,虫子都出来了。”阿姨捂住鼻子,等气味散了,她跟吉苑说,“昨天谢谢你啊,我煤气灶煲了鸡汤,晚点你来喝。”
吉苑点头说好,她瞟一眼地面,蚂蚁都凝成了黑点。
她指玻璃门的门缝,“蚂蚁爬到那里了。”
“啊,我去看看。”阿姨又举起杀虫剂。
吉苑离开。
傻佬在等老头,等他忙完分享菠萝蜜。等啊等,先看到吉苑。
“嘿!姐姐。”
他突然跳出来,溅起路面水坑,吉苑一路走来的鞋子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