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孩在追赶奔跑,挡住了吉苑的去路,她停下等孩子们过去,因此听到一位妈妈在教育自己的孩子。
吉苑多留意了一眼,妈妈很年轻,穿着时尚,孩子低着小脑袋,也仅有三岁的样子。听内容是今天的玩伴想要小孩手里的棒棒糖,他舍不得给,妈妈在教他要分享,做人要善良,上了幼儿园才能更好的融入集体。
孩子们跑开了,去玩小区的游乐设施,只有一个孩子没跟去,在开心地吃棒棒糖,旁边一位应该是其奶奶,冲着分享的孩子笑,“糖果我们家园园很喜欢,说谢谢哥哥呢。”
分享的孩子手里没有棒棒糖,扁着嘴眼睛噙泪,一副要哭的模样。妈妈警告地看他一眼,他又低下头,面前的青砖地落了几滴湿。
吉苑经过上楼,想起年轻妈妈的微表情,明明也嫌弃对方伸手,却还是逼迫孩子让出仅有的糖。大人在以自己的思想,去控制孩子的天性。
上到二楼,又听到争执声。
“哪个孩子不读高三啊?也没见人家有什么问题啊!你总是在以心理疾病逃避,你能一辈子待在家吗?”
“可我真的扛不住了,你别逼我行不行?妈!我求你了!”
“是我要求你!你听听后面的大学军训,那样朝气蓬勃的场面你不向往吗?你再忍忍,把高三念完,上了大学就好了……”
租房在五楼,两房一厅,吉苑开门进去,疲惫地躺进沙发。老房子隔音差,四楼摔打家具的声响往上蹦,有时她还能听到楼下歇斯底里的喊叫——躁郁症的母亲,和居家办公照顾的孩子。
谁也不能否决母性的伟大。但是,母亲给予孩子肉//体,也将剥夺他的精神世界。
之后吉苑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桂林立秋后天气微凉,她扯被子盖上,放松下来,身体的疼痛恍然而觉。
吉苑揉了揉肩膀、手臂、大腿,感觉全身肌肉拧结得慌。
此时窗外,楼里,都安静了。
感受也是自己的,此刻也是她自己。在坐上动车,驶入桂林境内,房屋有限地错落,谷地之外耸立的峰林,无限地接近蓝天。
喀斯特地貌的孤绝,有别于大海的柔远。
*
十二月了,冬天来了。
寒潮南下,老头给傻佬买了件厚外套,让他试穿给自己看看,尺码是否合适。
傻佬穿上拉好拉链,原地转了一圈,“可以吗?好看吗?”
新衣服滑滑的面料,内衬柔软又温暖,他很喜欢,手掌在上面摸。
老头拽了拽袖口,端详道:“袖子有点长,身宽也大了。脱下来,我明天去换个小码。”
“不用换了,明年就合穿了。”傻佬抱紧自己的新外套,不肯脱。
“什么话?”
“杨师傅说的,杨硕博的衣服要买大一码,明年就合适了。”
老头乐了,“杨硕博今年九岁,还在长身体,你快三十一了,只会老,不会再长了。”
“啊~”傻佬似懂非懂地坚持,“那今天换行吗?明天再换的话,我会想一整晚的。”
“我今天有事,明天才有空到街上。”老头动手拉下拉链。
傻佬配合着脱下衣服,依依不舍地看老头将新衣收进袋子里,他惋惜地说:“弋文在就好了,他比我高,新衣服可以给他穿。”
老头听出他的思念,“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走了就走了,还提他干嘛。”
“他不是!”傻佬板起表情,一脸维护,“老头你别这样讲,弋文他对我很好,他一点也没忘恩负义。”
老头问:“你知道忘恩负义是什么意思?”
傻佬摇头,“但我确定是不好的意思。”
“你还挺厉害的啊。”
傻佬得意,“当然!姐姐说过我很聪明。”
吉苑……老头默念这个名字,想起赔完钱回物流园的那天,在大门外的龙眼树底见到弋者文。
他一靠近,就闻到冲鼻的、像焚烧垃圾的焦味,从弋者文身上散发出来。
老头说:“钱赔过了,对方不予追究,你以后少点冲动,再有下回就没那么好办了。”
弋者文没说什么,就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看着老头。
“赔款从你工资里扣。”老头似是意识到什么,说完匆匆迈步。
“我要辞职。”
弋者文的声音追上来,老头顿住,转头看他,“不是说请假?”
“不想干了。”轻浮的语气,没有理由。
“辞职有流程,提前一个月才批。”
“我今天就走。”
老头眉心的皱纹更深了,“压的工资也不要了?”
“不要。”
老头转过身,仔细地打量弋者文,“行李呢?”
弋者文没回。因为他本就孑然一身。
老头视线最终落在弋者文的脚上。他丝毫不怀疑,弋者文再往前一步,就走到绝境了。
老头心里叹气,深知留不住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但年轻嘛,总归有时间挥霍。去就去吧,撞了南墙回头看,我这里还能给你一份温饱工作。”
弋者文不为所动,转身向公交车站去。
“别走太远。”老头喊道,也清楚得不到回应。
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比他历经过的任何一次离别,都要决绝。
“老头,老头?老头!”傻佬伸手在老头眼前晃。
思绪拉回,老头拨开傻佬的手,“以后别提弋者文了。”
“为什么?”
“我们找不到他的。”
没有手机,没有联络方式,弋者文就如一粒沉海的沙砾,无声无息地去了。
*
春节假期。
金港花园小区门口,居民老人撞见林豪领着个半大小伙,好奇地问:“林豪啊,你家来亲戚了呀?”
林豪是个瘦小的中年人,眼眶深凹而有神。他笑笑说:“这是李明川,我家儿子啊!”
老人凑脸去瞧,“儿子?李……李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