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蟹肥菊黄。
帅府花园群英荟萃,朱元璋高坐首位,亲自宣读有功之臣的赏赐,金银珠宝,加官进爵,宴会气氛高潮迭起。
常乐坐在常遇春身后,借着威猛老爹的掩护,她全神贯注对付手里的大闸蟹。
娘亲有孕,不能用寒凉之物,爹爹习惯大碗喝酒吃肉,实在用不来壳多肉少之物。
其实常乐也没有多喜欢,她享受的是“大卸八块”的过程,仿佛回到前世拆装各类飞行器。
朱标的座位在朱元璋右侧,是能俯瞰全景的好地方。
他一眼就瞧见了那小姑娘,头顶着两圆髻,埋着脑袋捣鼓蟹八件,可可爱爱。
两人的婚约之事,他很早就知道,也并无反感之意。
多年以来,他以为的未婚妻,柔弱美丽,时不时还要卧病在床。
可数月前,画舫杂物间内,她擒拿邵佐的利落招式,跳跃入河的飒爽英姿......
常乐突觉有异,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她已顺着异样回看了过去。
朱标微楞,他未婚妻的反应速度也是意料之外的灵敏呢。
视线猝然相对,两人都有瞬间的惊疑。
常乐心头咯噔了声,随即扬起唇角,露出个无害又纯真的笑容。
朱标挑了挑眉,回了个温润的,包容的微笑。
常乐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会,觉得问题还在可控范围。
那什么体弱多病,药罐子之类的都是外界传言,常家上下,她自己可从没承认过,甚至多次解释,奈何无人相信。
朱标要实在接受不了,大不了婚约作废么,还正好合了她的意呢。
朱家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朱标的媳妇,那是丧子早逝的命。
常乐真的特别想知道,常遇春的女儿要是嫁给别人,能不能得个圆满,或者干脆不嫁,是不是能平安到老。
武将的对面是文官,朱元璋帐内第一文官李善长居于首位。
他身后坐着的是嫡次女李娴,年方十一,长相美艳,气质成熟。
“听闻乐儿妹妹昏迷数月,昨儿刚刚醒来?”
李娴远远搭话,满脸的关心。
常乐在常遇春后头探出半个脑袋,笑眯眯回,“是呀,劳娴姐姐关心了。”
她承认的毫不含糊,仿佛晕倒和睡觉一样正常。
李娴撩了撩鬓边的碎发,“不知妹妹得的什么病?可痊愈了?”
她更想问的是,往后可否还会复发?
想必在场的各家夫人,尤其是大帅夫人,更想知道吧。
常乐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回道,“大夫说我身体健康,没病。”
李娴:“......”
她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么?
各家夫人也都未置可否的样子。
常乐遗憾得耸了耸肩,她讲得实话,可没人信呀。
朱标瞧着自个未婚妻真诚的小脸,若有所思......
李娴扫过他专注的目光,狠狠捏自己的手心,“乐儿妹妹还没缠足么?”
她话题偏了个十万八千里,常乐脑海里自动调出所谓“三寸金莲”的图片,情不自禁抖了三抖。
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封建皇朝!
常乐:“娴姐姐,你缠足了?痛不痛呀?还能走路么?”
她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连番追问。
李娴嘴角的笑意简直维持不住,她当然缠足了,当然很痛,痛死了!
常乐满脸敬佩,“娴姐姐,你太厉害了!”
李娴:“???”
常乐:“强壮如我爹,骨头断了都疼得哇哇叫,你竟能日复一日忍受掰断脚骨的疼痛,太厉害了!”
李娴:“......”
断裂的脚骨隐隐作痛,李娴深深吸了口气,深深告诫自己别被她的胡言乱语所迷。
“乐儿妹妹,女子都得缠足,三寸金莲方能嫁得一好人家。”
当初她哭着喊着拒绝时,她爹就是这般告诉她的。
常乐状似思考的歪了歪小脑袋,随后拽着常遇春的衣摆问道,“爹,原来你不是好人家么?”
常遇春:“......”
他投奔朱大帅之前的确算不得好人家......
李善长那老匹夫什么意思?他瞧不起老子?
同样算不得好人家,自觉被内涵到了的徐达,汤和,周德兴......
还有朱元璋,默默注视好人家李善长。
李善长哪里还坐得住,他端起酒杯,弯腰九十度道歉,“小女酒醉说错了话,还请常将军多多包涵。”
他姿态放得很低很低,哪里是给常遇春道歉,分明是给朱元璋请罪,是怕得罪园内众武将。
生逢乱世,草莽出身,谁家夫人不是一双大脚走天下,马夫人同样是也是天足。
李善长狠狠瞪了眼找事不成反被坑的女儿:“还不快给常将军道歉!”
李娴颤颤巍巍起身,没办法,脚骨痛,坐着痛,站起来更痛!
常遇春豪放的摆摆手,“李公折煞我了。”
“贵府书香礼仪之家,侄女自当遵守先贤之礼,我常遇春区区粗野武将,年近而立方得了乐儿......”
“别说生生掰断脚骨,她就是掉根头发,我都舍不得。”
李善长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常遇春这个莽夫是在指责他冷血无情么?!
他以为他女儿有与大帅的指腹为婚,就高枕无忧了么?
别做梦了,就他那体弱多病的女儿,没见大帅近些年来提都没提过婚约,那不明摆着有所顾虑么。
朱大帅过去是没得选,他独立掌权后最宠的乃孙氏,书香门第,三寸金莲的孙氏。
朱标自幼师承宋濂,学的正统儒家思想,常家女儿既病歪歪,又娇生惯养,啧啧,往后有苦头等着她。
李善长一番心理活动后,整个人的境界都上升了个台阶,“常将军爱女,百室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