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遣了人去唤一楼大堂的宋瑜,和在后厨盯着的朱文玉,她没有任何犹豫,欢欢喜喜奔向自家弟弟旁边的座位。
常茂高兴地喊了声“姐姐”,然后小屁股一撅,因椅子高而晃在半空的双腿落地,他踮着脚,熟练地拉开旁边的凳子,“姐姐,快来。”
常乐给弟弟抛了个“乖”的眼神,准备入座,她对朱标身侧的位置没有兴趣。
“乐儿。”马秀英笑着道,“你到标儿身边来,你们同龄,想必能聊到一块。”
“三月”包间静了一瞬,立马要挨到朱标隔壁座位的李娴,顿时僵硬在原地。
常乐垂了垂眸,随即抬眸,更为欢欢喜喜的转了脚步。
朱标不知道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他竟也起身拉开了座旁的椅子。
常乐受宠若惊般道谢,小心翼翼只座了三分之一个椅面。
满桌子人面色各异,朱标仿若未觉,他亲自盛了碗热汤,“乐儿,先暖暖胃再用饭。”
常乐看看他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眼眸,“......谢谢世子。”
朱标笑容愈发真切,“乐儿与我,何必言谢?”
常乐:“......”
她乖乖接过热汤,捧在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
最终还是在常茂旁边落座的李娴,瞧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嫉妒地红了眼眶。
朱标的视线始终追随自个未婚妻,“乐儿平日里喜读史书?”
他仿佛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常乐微不可查的顿了一瞬,随即含糊答道,“.......也算吧。”
她主观是不喜欢的,作为不掺任何杂质的纯工科女,书房里绝对没有一本史书。
但偏偏自胎穿至元末明初,她脑子里硬是装满了各种史书。
既然在都在那儿了,她迫于生存需要,也得时不时翻阅,那也算是喜欢吧。
朱标挑了挑眉,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略感意外,读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她怎么有种难言之隐的感觉?
“读书!”
常茂兴奋喊了句,“读书,茂茂读书,爹、娘、舅舅读书!”
他的意思是常遇春,蓝玉也在读书?
那俩不是光会打打杀杀的武夫么?
朱元璋很意外,“遇春在府里还请了教书先生?”
常遇春搁了筷子,“主公,是这样的......”
他正要解释,常茂抢答道,“姐姐,姐姐给爹爹讲《孙子兵法》,给舅舅讲四书五经!”
常遇春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甚至隐隐有点骄傲,“......是这样的,一点没错。”
包间再次安静,众人视线无不聚拢于常乐。
常乐面无表情瞥眼傻呵呵的父子两人,道,“主公治下,应天府内,太平盛世,常乐无所忧惧,因而有许多读书的时间。”
书读得多了,自然有余力教导常遇春和蓝玉两个文盲。
原来如此,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朱元璋也赞了句,“酒楼挺好。”
他哪里是夸酒楼,分明是满意未来儿媳妇的人选。
李善长视线似不经意间掠过常乐,他实在是想不通......
常遇春那莽夫,到底怎么生出得个能言善道的女儿?!
那小姑娘,每每张嘴总能把主公哄得身心舒畅,什么太平盛世,什么青史留名,她是马屁精转世么!
李善长眉目之间的怅然很明显,李娴知道那是父亲对自己的不满,她回府恐难逃训斥,或许还会被关禁闭!
李娴害怕极了,试图为自己争取道,“可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是爹教过的道理,是圣人、先贤对女子的要求!
“是吧?宋姐姐。”
李娴觉得大儒之女宋瑜肯定也作此想。
宋瑜:“......”
她已经默不作声,极力缩小自个的存在感,怎么火还能烧过来呢?
李娴探头越过中间的朱文玉,催促了句,“宋姐姐?你说话呀。”
宋瑜无奈暂搁了筷子,科普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有前面半句:男子有德便是才。”
她微顿片刻,“其意在于劝导男子有德而不自鸣,女子有才而不显露。”
女子无才便是德,从来不是要女子放弃读书的意思。
李娴没想到她会给自己难堪,更没想到她会当众嘲笑自己孤陋寡闻,情急之下她口不择言反问,“那宋姐姐的意思是女子也当如男子般读书、求学、考状元?”
这话问得诛心,李娴是在暗指宋瑜和常乐牝鸡司晨么?
尤其常乐,朱标的未婚妻,将来的吴王世子妃,或太子妃......
她读四书五经,读《孙子兵法》,还喜读史书,她将来要干什么?!
朱元璋原本和缓的面色沉沉如墨染,肯定是脑补了什么外戚干政的戏码。
朱标想要说什么,又及时刹住了车,他越是向着常乐,爹对她越是忌惮!
常乐自知今儿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她大概率会命不久矣。
常遇春惊得起身跪地,“主公,乐儿不过是读书打发时间而已,绝无它意!”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朱元璋很不满意,可到底是心腹爱将,还得指着他冲锋陷阵。
朱元璋掀了掀眼皮,淡声质问,“常乐,你怎么说?”
他要个十来岁的孩子解释,解释为何平日喜欢读书。
她还得感谢他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常乐只觉荒谬,荒谬得令她想笑,更想哭。
“三月”一缕春风拂过,送来桃花清香盈满室。
掌满座生杀大权之人还在等着她的解释,常乐强逼自己敛起不合时宜的愤慨。
她思索了片刻,问道,“爹爹,你还记得最开始学一百字用了多久么?”
常遇春不明白女儿突然扯远的话题,还是认真道,“我记得是半个多月吧。”
常乐点了点头,“那时茂儿三岁,只用了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