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老师的课，素来是最无聊的。
毫无起伏的声调跟喝白开水一样寡味，让本就睡眠重度缺乏的高中生昏昏欲睡。后排的学生已经接二连三地与周公相会，或是支起书本把头藏在后面，或是装模作样地扶额，实则用手背挡住自己紧闭的双眼。
如果把地理老师的声音录下来，那绝对是极好的催眠神器。
九月份的天气，还没完全摆脱掉夏季的溽热，角落里的空调温度开得极低，滋滋向外喷着冷气。
许晓露一手托腮，一手转动着水笔。班上除了她，其他人都还穿着短袖，而许晓露早早穿上了长袖衬衫。
昨天难得一夜无梦，早上起床时甚至比闹钟还早了两分钟。整个人神清气爽，身体轻盈得好似能在飘到云端上漫步。
阳光从窗檐缝中爬出来，撞倒笔杆上，碎成点点金斑，随着笔杆上下起伏。
许晓露控制着笔杆的转向，将阳光折射到窗帘上。
突然，她眼神一凛，右手迅速翻转。
水笔脱手而出，如一支破空的利箭，以千钧之势朝着窗帘射去。
厚实的窗帘被凌厉的箭风掀起，露出躲在后面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只面带微笑的牵线木偶，铅白色的脸上是两只凸起的眼球，嘴巴向上用力弯起，挤出两块猩红的苹果肌，嘴角下是木偶特有的两道黑线。
木偶的身形与五六岁的儿童相仿，穿着牛仔背带裤和红色短衫，沾着不明的褐色污渍。
刚才射出的水笔正插在它的腹部，伤口处汩汩流下漆黑色的液体。
它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晓露，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几乎要咧到耳后，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许晓露不着痕迹地将覆盖在左手背上的衣袖捋上。
“嘻嘻。”
木偶张开血盆大口，朝许晓露飞扑过来。
许晓露一跃而上，伸出左手在半空展开金色六芒星阵，然后不假思索地从六芒星阵中取出一张巨弓，随即对准木偶拉满弓弦。
箭矢在空气中擦出一道金色的痕迹，刺穿木偶的心脏。
牵线根根断裂，木偶的身体被撤去了所有力量，瘫软在地上。
然而许晓露的头顶处却又传来诡异的笑声。
“嘻嘻。”
她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教室的天花板上布满了形形色色的木偶。
这些木偶面带统一的无机质微笑，一齐转头看向许晓露。
许晓露捏紧弓箭，单手撑墙翻出教室，身后是蜂拥而至的木偶大军。
一双巨大的羽翼从后背的肩胛骨中破出，圣洁的光华勾勒出其优雅的轮廓。
许晓露飞到高空，面朝木偶执起弓箭，闭上左眼——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许晓露浑身一颤，下意识看向左右两旁。
还好，睡觉的在睡觉，发呆的在发呆，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刚才抖了一下。
紧接而来的是听到耳朵都快长茧的运动员进行曲。
地理老师合上课本，“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课后作业我会让课代表告诉你们的。”
在一片桌椅拖曳声中，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涌出门外，许晓露放下手中汗津津的水笔，汇入到人群中，跟随着大部队一起跑向操场。
“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
中二病，又称初二病，指青春期少年特有的自以为是的思想、行动和价值观。
“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在学业压力与偶发的家庭矛盾影响下，往往误以为没有或很少有人理解和爱自己。一些青少年会尝试模仿喜欢的作品或自己原创作品中的内容，并相信自己与众不同，把自己幻想成拥有特殊能力的大人物。
“扩胸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虽然被称为“病”，但中二病和医学生的疾病并没有关系。中二病只是青春期少年少女一种正常的心理现象，该现象会随着年龄增长、人格完善、阅历增加好羞耻心爆棚而逐渐消退。
“五二三四五六七八，六二三四五六七八……”
许晓露的四肢机械式地跟着前面的领操做动作，多一分感情都是对人格的侮辱。
站在班级方队正前方领操的是官淑语，她穿着黄色海军领连衣裙，裙摆到膝盖上缘，露出两条骨肉停匀的长腿。褐色的秀发被同色的兔耳发圈高高束起，随着音乐节拍上下飞舞。
白水一中是没有校服的，学生们可以随意穿着自己的衣服上学。
但对于许晓露而言，又增添了不少烦恼。县城初中规定每天上学必须穿校服，青春期正在生长发育的身体被淹没在宽松老气的运动服中，而且因为是校服，弄脏弄破也不心疼。
进入白水一中后，没有多少件私服的许晓露每天又多了一项固定的烦恼。
穿什么才好呢？
她个头长得大块，骨架子也大，肩宽胯宽，似乎很难有一件衣服能修饰她的身体。
大腿和小腿的骨头本就比一般女孩粗，外面再附上一层因为初中三年跑八百米没及时拉伸而积攒的肌肉，显得更为敦实。
官淑语的腿就不一样，别看她的腿细，其实外面一捏还都是软肉，天生的衣架子。
许晓露看了看自己被牛仔裤严丝合缝裹住的大腿，牛仔裤因为多次的洗涤已经失去原本的颜色，被粗实的大腿撑出丝丝白线。
好像自从上了初中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穿过裙子了。
她的视线穿过操场，在领奖台下的那个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动到学校后山。
天气的颜色就是天空的颜色，一大块一大块的蔚蓝中夹杂着棉花的洁白。一只黑鸟从山林中跃起，又回落到绿色的浪涛中。各种声音把空气搅合成一团意义不明的毛线球。
“八二三四五六七，停。”
大课间结束，学生们成群结队地离开操场。距离下一节课还有五分钟的时间，许多人会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