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一片,似是许久都没休息过。
可印象中的她,应是穿着红衣金甲,长发如瀑。她的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也能在战场奔腾驰骋。她手中的长剑凝岚可以携风卷云,一杆火红色帅旗竖起,曜阳国图腾所经之处,从无败绩,令列国闻风丧胆。先明德王在位时的曜阳国就是因为有她在,仅用了十年就灭了三个国家,在这大争之世如日中天。她就像是一团大火,一轮太阳,永远璀璨夺目。
他们当然不是初次见面。在这大争之世多如繁星的将领中,能与昭爔抗衡的唯有裴翀一人。一个身为曜阳国主帅,一个身为赫月国主帅,凡是两国狼烟起,自然是他二人率军,交手无数。裴翀自认身手比昭爔略胜一筹,但兵法布局却远不是她的对手,所以裴翀对上昭爔败绩居多,有过平局,却从未赢过。
只要有昭爔在,赫月国最多只能与曜阳国分庭抗礼,却绝对无法将其吞并从而一统天下。
直到三个月前,裴翀率军攻取襄城,与昭爔的七万大军开战。第一战他惜败,后退二十里,守城不出。他与昭爔在城池你来我往地胶着了半月后,发现曜阳军中似乎情形不对。即便昭爔隐瞒得很好,但他们交手过太多次,对彼此也算知根知底,所以他敏锐地察觉到昭爔的粮草不够了。
于是他又耗了她几日便一举反扑,任其战术有多诡谲,军士饿得举不起武器,还能如何?那一战昭爔损失了三万兵马,是她从军以来的第一场败仗。
然而这只是开端,赫月国怎肯放过这能彻底打败她的机会?而昭爔派回国内去催粮饷和求救的传令兵一去不复返,行至任何城池都闭门不开,军队彻底断了口粮,一路败退。看着军士的人数一日比一日少,看着他们战死,病死,饿死……她就算再不谙政事也明白了。
她为先王出战从无后顾之忧,而今新王登基不过半载,就背刺了她一刀。司伯嵩想让她死,她便无法回去,只得带着残军寻找临时栖身之所。
两个月前,他们找到了游明山的这处谷地。四面环山,崇山峻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只是太过于狭小,数万大军是无法驻扎的。然而他们只剩下三千多人了,刚好可以在此安顿下来。昭爔用阴符术布置了山间入口,挡住了赫月国的追兵,暂时让自己的人马与世隔绝。他们在此打猎、挖渠、放马,苟延残喘着。
一开始,有人不太相信司伯嵩会杀害昭爔,毕竟赫月国那位主帅也是一骑当千,百战无前,若非昭爔,曜阳国还能有何人与其抗衡?杀了昭爔无异于自断双臂!他们猜测是否有可能是奸臣作乱而司伯嵩并不知情,于是有人自告奋勇要继续回昊明求援。昭爔允了,打开一条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的缝隙让他回都城。毕竟如果能有一线希望,她也不想带着剩下的三千人困死在这儿。
但是两个月来,先后去了十人也没能回来,这下大家彻底心如死灰了。此处山谷的草已被马儿啃食干净,水渠不再进水,无野兽再来,他们必须要换地方了。山口的术阵是挡追兵用的,不能挪动,他们便在山后寻了一条小路准备今夜离开。
可谁知此刻竟然……
裴翀走上前来。曜阳军惶恐不安,将昭爔围在中间,拔剑朝向裴翀。但他并未有任何异动,只是恭敬有礼地朝昭爔拱了拱手:“将军今夜打算如何?”
无人回应。
山谷的风萧萧肃肃,如怨如慕,吹得裴翀的斗篷猎猎作响,吹得昭爔的心刺骨冰凉。她听得到山外有旌旗飘荡,有马儿嘶鸣,人数应有数万。此处已被赫月国的追兵围截得如同铁桶一般,他胜券在握,却问我打算如何?昭爔自嘲地笑了一声,不就只有两条路?
降或死。
残阳如血,昭爔看着那缓缓下落的太阳,就好像看着曜阳国的未来。她真的很想很想嚎啕大哭,为曜阳国,也为她的先明德王。如果先王还在,如今绝不会是这个结局!她还是战场上令敌人肝胆俱裂的不败勇将,她还会续写她的传奇,她会成为先王的剑为他开疆拓土,她会让先王成为天下唯一的王!
可是这一切!这一切!都随着先王薨逝而化作泡影!她深爱的家国,先王的心血基业,都要被司伯嵩毁于一旦!她岂能不恨!岂能不怨!
悲愤交加,气急攻心,昭爔猝然吐血,身子软绵绵地倒下了。曜阳军顿时大乱,无人顾及裴翀,直接挤开他将昭爔死死围在中间。裴翀被搡了一下倒也不气,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来。反正夜还很长,他可以慢慢等昭爔苏醒。
十年了,终于赢了她一次。
只是……他按上心口。只是莫名地感觉自己胜之不武,赢得十分憋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