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到东京去,不用我惦记。可是女儿金贵,得小心呵护着,我会舍不得把她送走。”
“我也舍不得。”秋若华跟着他伤感。
百里无咎躺在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肚子上揉了一把,轻声笑道:“娘子果真多愁善感,还没有身孕呢,先操心男孩还是女孩。”
秋若华也觉得可笑,不过节度使年轻力壮又黏人,有身孕不是早晚的事么?
果然没多过多少时日,秋若华察觉自己口味转变,尤其嗜酸,曾嬷嬷笑盈盈地望着她,“三夫人多半是有好消息了。”
老话说,酸儿辣女,大家都觉得她第一个孩子十之八九是个男孩子,百里无咎似乎也松了口气。
临盆之期将近,谢夫人特意从东京赶过来照看她。
“头一个孩子生下来慢,身边没有旁的长辈照应着,老身不放心。你别嫌老身罗唣,等你出了月子,老身就回去,不扰你们清静。”
秋若华道:“能有阿娘照应着,是儿媳的福气,哪里能够嫌弃呢?”
原本她怀孕,百里无咎就悬着心,有谢夫人陪着,他还能踏实些。不过真到了生的时候,还是揪心!
从晌午到次日天明,迟迟没有生下来。
听着她痛叫,百里无咎急得在院子里转圈,几次想往屋子里闯,都被谢夫人挡在外边,呵斥道:“在外边等着!已经够熬人了,你就别添乱了!”
后来天光破晓,伴着晨间第一缕朝阳,孩子终于落地,嘹亮地哭出声响。
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秋若华累得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他闯进来,稳婆和嬷嬷们向他道喜,他匆忙瞥了一眼孩子,跑过来看她。
“三夫人怎么样?”
曾嬷嬷笑道:“母女平安,三夫人只是耗尽了力气,睡一觉就没事了,三郎君放心吧!”
他握着她的手,终于能松口气,却也后怕,“太折磨人了!比打仗还磨人!”
秋若华瞧见他眼里有泪光,想要宽慰他两句,可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倦意袭来,沉沉睡去。
他们的第一个女儿,百里无咎取名叫作百里曦。
秋若华道:“生在清晨就叫百里曦,若是生在晚上是不是要叫百里晚?”
百里无咎道:“曦这个字喻意朝阳初升,明朗向上,希望她一生顺遂向光,不好么?”
这样解释,确实很好,生在清晨也是天意,正好合了这个“曦”字。
秋若华发现,百里无咎管旁人的时候,总把赏罚分明挂在嘴边,可是到了女儿面前,只会一味地宠。
他就是女儿的护身符,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么惯下去,迟早把女儿纵得没边。送去东京也好,没了爹爹撑腰,让祖父祖母约束着,慢慢立规矩。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孩子养到三岁要送去东京,真到了分别那天,百里无咎转身的时候还是红了眼眶,忍着眼泪不敢回头看。
见他这幅样子,秋若华反倒不伤感了,劝慰道:“想想别人家的孩子不仅年幼,身边只有嬷嬷照看。咱们曦儿是送去祖父祖母身边,已经很好了——咱们明年就能回去看她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气哼哼地说道:“酸儿辣女是骗人的!到底还是把我闺女送到东京去了。”
次年临近年关,百里无咎携秋若华回到东京。重回故地,没来及感慨,急着先去太平桥的百里府看女儿。
下了马车,跨进大门,没见到人,先听见里边鬼叫。
等进了院子才看清,兄长家的两个孩子,二侄和三侄被撵的鸡飞狗跳,始作俑者百里曦手里抓着一根树枝,在后边追。
祖父站在廊檐下给指点,“东边、东边!那个腿短好追……”
二侄儿已经六岁,躲开堂妹的追击,往院子外边跑,一头扎进百里无咎怀里,认出是他,立刻求救道:“三叔,三婶!你们可算回来了,快管管你们家百里曦吧!我和三弟天天被她欺负,祖父还向着她!”
百里曦看见他们并不畏惧,笑嘻嘻地跑过来让爹爹抱,手里还挥舞着树枝,讲自己“英勇追敌”的故事。
住了半天,秋若华就发现,孩子在大名府时,只有百里无咎一个人宠。到了东京,反而是一堆人宠着。
向来严苛的兴国公和谢夫人,对儿子、孙子们管教严厉,但是对孙女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连伯父和伯母们也纵着她。
谢夫人道:“孙子辈里,就曦儿一个丫头,我们疼还疼不过来呢!又隔辈亲,哪里凶得起来?孩子现在小,别拘着她,等她再大一些,约束不迟。”
秋若华愁得抚额,百里无咎伸手替她捋平眉头,笑道:“不用担心,爹爹和阿娘再纵容,该教的道理都会教!以前我阿姐也是这么过来的,把我和两位兄长撵得满院子跑,一点不比你女儿弱——她如今不也很好?并没有变得蛮横任性。我阿娘教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小时候放养,让练出胆量来,大一些才加以约束,既要有胆有识,又明理知礼。”
他的阿姐百里锦书,确实是东京城里的贵女典范,有才有识、进退得宜。大家提起来,都要赞一句:谢夫人教女有方。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愁也无用!
天色暗下来,半空里有点点白色的星子落下来,秋若华站在廊檐下伸手去接,触手清凉,是初雪。
渐渐地,满世界撒盐般纷纷扬扬,连空气都变得清冽。
远处的天空上,忽然有烟火炸开,盛大而绚丽,接着又有数支在半空盛开。
孩子们都被吸引过来,站在廊檐下张望欢呼。
百里曦个头小,让爹爹抱起来。
百里无咎单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悄悄在衣袖底下握住妻子的手,夫妻两个相视而笑。
愿年年岁岁,良人在侧,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