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铭璋被捉拿时浑身上下已经被搜遍,他身上带着东宫销售薪炭的凭证,薪炭私卖的去向一目了然。
“太子殿下不敢通过东宫的渠道售卖,只能托给草民去办。”左铭璋道:“当时草民有所防备,唯恐着了他们卸磨杀驴的道儿,所以留了一些凭证。果不其然,军粮案案发后,太子和杨书乘要杀我,草民隐姓埋名至今,直到最近听说了上官瑾一案重查的风头,这才敢冒头出来。”
证据详实,皇帝阅后下命花鸟司携三法司共审宰相杨书乘和太子秦舒。
宰相府。
杨书乘毫无头绪的在堂中坐下身,手边一杯茶从滚烫放至冰凉,以往的宦海生涯中遇到过很多凶险的时候,都被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般的化解。而这次他嗅到了大祸临头的气息。
到了夜间,花鸟司众司使登门造访,把宰相府牢牢包围。四围火炬跃动,高枧溪等人的面目在光晕中显现,手持来自麟德宫的圣旨,走上宰相府的高阶宣读道:“圣上明降谕旨,中书门下省平章事杨书乘涉嫌主谋顺永三十九年军粮案,此案由花鸟司和三法司并审,即日起暂押大理寺牢狱受审。”
圣旨递了过来,容不得他多想。杨书乘唯有跪地领旨谢恩。高枧溪瞥了眼他两鬓萧索,气焰低落的姿态道:“衡宰大人,恕我们花鸟司无礼了,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无数双足靴踏过宰相府的门槛而入,还未来得及起身的杨书乘愕然抬起头,望着他们的袍服如洪水泛滥般漫过他相府的大门,带走了宰相府的所有用人。
面对确凿的证据,杨书乘放弃辩护,供认不讳。太子被圈禁东宫,他同样承认了军粮案的罪行。
此时,御史台台院侍御史池浚从杭州归京,前往麟德宫回禀调查结果。皇帝宣花鸟司和三法司陪侍圣驾旁听。
“回陛下,”池浚禀道:“杭州官员确实存在横征暴敛额的行径,但因追杀花鸟使的那帮死士将杭州刺史衙署付之一炬,杭州税取的账目被全部焚烧,无从复原。故臣此次南下走访了杭州下辖的多个县,根据富阳等县县令、乡正提供的税取名目,估算了杭州每岁税取的数目。”
皇帝重咳了几声道:“继续讲。”
池浚把调查后编撰的文书呈递给皇帝,然后重新跪下身道:“杭州户十二万,每岁税钱参照大秦律法规定应为五十万贯,但杭州仅富阳县一县的税收每岁便达三十万贯,其余诸县情况类同。由此估算出刺史府的税务账目与实际有巨额出入,近些年杭州的税收实达百万有余,是税收款项的多倍。具体明细还有证据,臣已经奉上,请陛下详阅。”
御案后皇帝的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一页一页认真翻看着文书道:“你继续说。”
池浚遵命道:“杭州刺史府衙门厚敛压榨百姓主要通过两项税收,一项是茶税,一项是盐税。杭州的盐税加了百倍,亭户的徭役该免的未免。茶税方面,茶叶折纳缴税,每斗茶可折纳的税额违律缩减,杭州官员从农户身上剥削的税取每岁可达六十万贯。”
皇帝看向高枧溪道:“朕看,御史台与花鸟司调查的结果基本一致。”
高枧溪道是:“花鸟司南下时刚刚发现杭州税取存在积弊就遭遇了死士的追杀,杭州的税取数额臣等未来得及调查清楚,但通过与富阳农户的接触,茶税和盐税确实与御史台调查的情况吻合。”
皇帝又问池浚:“是否追查到杭州官员税取敛财的款项去向?”
“回陛下,”池浚否认:“臣等对杭州上下官员进行了彻查,包括刺史府的长史和各位参军事,以及各县的县令、乡正,据他们所说,每岁杭州除去向朝廷正常纳税之外,多余的税收几乎都被许顷智私敛了去。臣等彻查了许府的账目,确有来路不明的大额流水出入,许府建造豪奢也花费了大笔钱财,但许顷智是从外调杭州也就是顺永四十年伊始就开始厚敛百姓,在杭四年,他通过压榨税收获取的钱财应该远远超出许府账目上记录的数额。”
“也就是说,”皇帝凝神道:“杭州厚敛的具体税额还有去向只有许顷智本人知道。”
“目前看来,确是如此。”池浚道。
在沉重雷鸣声中,皇帝的嗓音声震高瓦:“查,再审许顷智和太子。目前军粮案已经查清,接下来由御史台审讯许顷智,继续查杭州敛税一事。传兵部尚书乔盛,清点太子十率府兵马。”
离开麟德宫时,暴雨瓢泼,冒雨回到芳林门,一行人躲在廊下避雨,雨水沿着他们曳撒的边角流下来,在地砖里映出一片阴霾。
暴雨如注,不输杭州那夜的凶险。
高枧溪巡视众人道:“连日审案,诸位都辛苦了,我在门上守着,你们都回去休息一下。”说完,他转身入了值庐。
韦笙和梁熙君回头看向他的背影,唐颂没有逗留,她撑了伞,把银子唤过来携在腋下,走出这方沉闷的天,走进雨中去。
傍晚,许顷智被人从大理寺牢狱中转移到了御史台衙署内。路途中,他双手双脚被镣铐紧锁,每走一步铁链就在砖石上摩擦出一道尖锐的响声。
御史台彻夜审讯,次日池浚将许顷智的口供呈递麟德宫,根据杭州刺史供述,他在杭州任职四年,厚敛所获的钱财大部分用来贿赂宰相府和东宫,太子利用杭州违律的税收私养兵马的同时还在私养死士,花鸟司南下时,太子惟恐东窗事发,于是派遣死士前往,预图将许智顷灭口,花鸟司竭力挽救,才保住了许顷智这个人证。
皇帝看完口供后赫然震怒,宣太子召见问对。太子冒雨前来,跪在御案前涕泗横流,“父皇……父皇……儿臣该死!儿臣该死!儿臣知道错了……请父皇恕罪……”
皇帝神色无情,像高居龛座的一尊神佛,冷眼看着太子哭泣求饶,不肯再施舍任何同情,问道:“裎佑,你为何私养兵马?你是准备着要反了朕么?”
“父皇……父皇……”太子失声痛哭,前额重重磕在地砖上,“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害怕……”
“你怕什么?”皇帝心神被太子的话牵动,终还是叹了口气。
“儿臣怕父皇……”太子额头磕得乌青,渗出血来,“儿臣怕燕王……还有齐王、靖王!儿臣知道在父皇心中,秦裎佑从来都不是合格的储君,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