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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蟾(1 / 2)

顺永四十年,六月初一,舍人院下发谕旨,命靖王秦衍携礼部、诸牧监、典客署官员前往甘州,同吐蕃共商马匹互市之事。

圣旨下发时,唐颂正在芳林门上戍卫,下值后她驾了马匆匆向昭行坊赶去,马蹄驰入巷中,转过一个壁角,一人驾马迎面向她撞了过来。

两人急喝了声“吁!”,勒紧辔策调转了马头,马声嘶鸣瞬间充斥街巷,他们各自向后拉开一段距离,再回转马头相向而立。

“殿下什么时候走?”唐颂望向对首。

“戌时。”秦衍回望过来:“我正要去找你,请你到我王府上坐坐。”

街巷对于驰马的人来说过于狭窄,日光下泄,轻易就将巷中填满,她点头应邀,上挑的睫微颤,洒下金屑。

只这一瞬成就了他心中的一段盛世年华。

唐颂牵着马,亦步亦趋跟在秦衍身后,他两肩的飞马被日光点睛,与她对视,似是被唤醒了魂魄。

靖王府建制简洁,没有壮丽的色彩,恢弘的堂屋,也不是恍惚朦胧的情调,它就是一处在初夏时能容人纳凉的风景。

永安渠贯彻长安城南北,经过靖王府,河堤上的一棵古树旁有座两层的亭子,牌匾上提着“望蟾阁”。唐颂坐在其中,河面上的凉风从她脸上轻轻拂过,吹落了她一路奔驰的汗意。

“最近我就在忙这件事,”秦衍给她添了杯茶道:“跟在礼部和典客署屁股后头催了半年,总算和吐蕃的使臣达成了协议。定州一万匹绢、亳州一万匹轻纱换了吐蕃三千匹马。”

唐颂握着一把白瓷道:“甘州的互市监终于可以开张了。”

“用我帮你带封家书么?”秦衍问。

唐颂笑着摇头:“河州离甘州还远,殿下前往甘州并不顺路的,不必麻烦了。劳烦殿下帮我向甘州都督周志问声好。”

“可以。”秦衍抿了口茶颔首。

他知她今日前来不是为了专程告别,唐颂冷静理智得几乎不近人情,她是烽帅,她心里只有那座烽堠。她是花鸟使,她心里只有那处芳林门。她提着刀,她心里应该也只有杀敌这一件事。

她和之前的秦戎钺一样,但现在他的眼里可以看到除了世事纷扰之外的人和事,他最先看到的就是她。

“从目前的局势看,池浚应该是齐王的人了。”她说。

无情,直白,不出他的意料,开口就是公事。

“嗯。”秦衍视着她微垂的眼睫,没有多说什么,他是故意的。

她睫毛还是沉着,微微起伏晃动一片光影,自顾自的说:“池浚表面上是弹劾段浔,实则是逼着段浔本人搬出修史一事澄清自己,圣上重视段浔修史的功劳,中书令的任用也就偏向了他,属于迂回的协助。”

“嗯。”秦衍附和道。

她终于抬眼看向了他,容他映在了她的眼底,“近日我跟踪了尚书左仆射贾旭恒,发现他出入过燕王府。”

“嗯,”秦衍这才开口道了长句:“我也派人调查过他,他该是受燕王所用无疑。现下中书令和门下侍中分别由段、贾二人出任,政事堂也由他们一同主理,如此燕王和齐王最重要的人手在朝中便呈分庭抗礼之势。”

唐颂沉思:“是圣上刻意为之,以求制衡么?”

“如果圣心摇摆,尚未确定立储之事,那么很可能便是如此。”秦衍道:“燕王和齐王是除了前太子以外,身份最尊贵的两位亲王。自幼两人便有争胜之心,如果储位一直空缺,以后的朝堂必是两王相争的局面。”

“有竞心,同时又势均力敌。”唐颂轻喟。

秦衍道是:“从出身上来说,燕王的母亲梅妃和齐王的母亲德妃都是一品嫔妃。从朝堂用人上来说,齐王一派的段浔是集贤殿和翰林院一众文臣学士的人心所向,另掌中书省,段浔掌三法司之一的御史台。而燕王一派的贾旭恒掌门下省,主领尚书六部,三法司中的刑部、大理寺均属六部。中书、门下和尚书三省被他们瓜分为两派,很难说孰强孰弱。”

唐颂也分析道:“从王府兵力上来说,齐王的两万兵马养在泾阳,燕王的两万兵马养在临潼,两地距长安基本是同样的距离。但燕王的外祖是幽州节度使梅向荣,比齐王多了一派兵马。”

秦衍道:“若说在京的兵力,恰恰相反,则是齐王占据优势。”

唐颂含着一口热茶点头:“齐王的外祖是泾阳伯,袁氏一族中有不少子弟在北衙禁军十卫中任职,齐王的表兄袁朗是羽林卫上将军,北衙禁军统领。的确是不相上下了。”

秦衍拇指摩挲着杯口道:“燕王在京中的兵力不足,他不会容许己方的弱势一直存在。京中能和袁朗北衙禁军十卫抗衡的便是南衙十六卫,北衙禁军的调令完全掌握在圣上手中,南衙十六卫的调令有部分掌握在兵部尚书乔盛手中,将兵部拉拢为自己一派,相对而言,南衙十六卫要比北衙禁军更容易调兵,而且十六卫掌天下府兵。”

唐颂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萧羽,她怔然望向杯中,望着自己的倒影,也许这就是陈国公逼迫萧羽一定要在兵部谋求高位的原因。

“可是,”她道:“十六卫中的一卫金吾卫上将军宋白群是殿下的人。”

“是,”秦衍看着她睫毛被茶雾熏蒸得湿润,“所以我们不过是在纸上谈兵,谈得都是表面上的一些踪迹,当矛盾真正浮现时,才能看清谁是谁的人,否则也不会有间人、暗桩之流存在。”

他从她的表情推测到她应是想到了萧羽,但当下的时局不明,他不想干扰她的判断。如果他们是时局之外的人,他会明确告诉她,他不愿她和萧羽走的过近,甚至可能会阻挠。

上次在兵部,她管萧羽叫“萧泓然”,他不想听到,一次也不想。他只喜欢听到她用轻快上扬的语调称呼他的名和字。

“说到用人,”唐颂道:“之前查军粮案时,我顺便查过宋上将、陈郎将、林将军和郑铺长的户籍。”

秦衍回过神,看向她问:“看出什么了?”

“之前我租宅院时,听陈宵意聊过一句家常,说他奶奶大寿,他给他奶奶送了香料做寿礼。”唐颂道:“但后来我查户籍时发现陈宵意根本不是京都人士,他是宁州人,宋白群是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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