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言不回答,但何律看到这孔雀开屏的表情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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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这段时间,邬言抽空去看范开济。
他去年退休了,现在在郊区自己一个人住。本来说想让他去养老院,也有人照顾,指不定还能看上哪个老太太,来段黄昏恋。
但不管他怎么说范开济都不同意,主要担心自己做了大半辈子的入殓师给人添麻烦。
和以往一样,邬言一进门就看到范开济在泡茶喝,坐藤椅上很是悠闲。
范开济见邬言手上带着东西皱着眉说:“你怎么又给我带茶,你上次送的两盒普洱我还没喝完呢,你就不能带点水果啥的。”
“给你带东西你还嫌弃这嫌弃那,你这糖尿病不能吃水果,我今天带了白茶养胃的。”邬言收起茶叶打算走:“你要真不喜欢那我不来了。”
范开济连忙拦住他:“来来来,还是得来的。你不带水果也行,把你儿子带过来我玩玩。”
上次带着邬潼过来,范开济喜欢的紧一直教他叫“爷爷”,邬煦阳听闻这事差点冲过来打一架,亲爷爷都还没叫呢,你搁这爷爷个什么劲。
两人没聊几句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老范,你的草是不是又养死了!”
邬言微愣,这声音有些熟悉:“你家今天还挺热闹。”
范开济放下茶杯指了指邬言:“你俩一个德性。”
邬言还没反应过来,范开济就冲着外面喊:“什么草,那是我种的白蒿,你个臭小子别又给我拔了!”
男人笑脸嘻嘻提着东西进来:“快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
他看到范开济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突然鼻子一酸。
范开济看方琛傻站着:“愣着干什么,叫人啊。”
方琛艰难地咽下这几年的酸楚:“邬老师。”
“嗯。”
这几年听多了“邬律师”这个称呼,现在被人喊了句老师,在殡仪馆的日子历历在目,一时想起觉得陌生又熟悉。
范开济见邬言没什么表情介绍道:“方琛,记得叭,之前在殡仪馆实习过,天天在休息室追你老婆的剧。”
“记得。”
“他现在啊,可是我们殡仪馆一把好手,跟当初的你一样,厉害着呢。”
“老范。”到底还是年轻的,被夸赞,方琛耳根子一红。
范开济歪着头看他手上提着的塑料袋:“哎呦,还害羞了,我看看你带的什么。”
是炸鸡,买了一些给范开济解解馋。
袋子打开香味扑鼻,邬言想起这两人夜班经常在休息室一起吃夜宵。
方琛局促地问:“邬老师,要不要一起吃?”
范开济带上一次性手套:“别管他,他才不吃。”
他刚咬第一口,就见邬言坐下来挽起了袖子:“吃。”
面前两人震惊地看着他。
邬言:“我夫人最近爱吃。”
“……”
范开济觉得手里的鸡腿突然不香了:“在我们俩孤寡人家面前讲这个真的好吗?”
邬言笑笑。
像是多年老友未见,不同年纪不同人生有着相同的话题。
落日把住宅镀了层黄金,沦陷在暗红的浮云。
方琛今天是夜班,邬言送他回殡仪馆。听到副驾驶“哒”的一声扣上安全带,他问:“就你一个人吗?”
一局没头没尾的话让方琛有些疑惑,见邬言没下文,了然:“鸿远毕业后就去做销售了,年底要订婚了。”
车辆平稳的开在路上,邬言把他当作同龄人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方琛看着眼前的夕阳,自从他说服了父母,好像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像老范一样,等退休了种种花种种草,乐得自在。”
邬言侧眸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方琛能继续走在这条路上,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那些压力,那些言论,那些目光,只有他自己知道。
又或许自己当初辞职,让他对这个职业也动摇过。
但方琛笑了笑:“邬老师,池意姐当时拍的那部《女入殓师》停播半个月后在网上火了。”
“您说的没错,迟早有一天我们这个职业会被世人接受的,现在殡仪馆每年的实习生不像我们当初寥寥无几。我带他们的时候总会想到,若换作是您会怎么教那些小孩。”
“所以邬老师,我希望自己也能像您在律师界那样熠熠生辉。”
年长几岁的邬言被方琛几句话醍醐灌顶。
到家时就见池意趴在客厅桌上睡着了,电脑还亮着,上面是一连串的文字,材料。
邬潼抱着奶瓶脑袋靠在她的腿上,见到爸爸回来眼睛亮了,立马坐起来。
邬言食指放在嘴唇,邬潼看不懂但也学着他蹑手蹑脚的样子。
邬言抬起手,邬潼放下奶瓶十分兴奋,下一秒就见爸爸直接略过他抱起了妈妈。
邬潼的手放在半空中,嘴巴一撇还没开口,邬言一记眼神过来,他又重新乖乖抱起奶瓶。
邬言从卧室出来,收拾地上玩具的时候,邬潼一直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帮忙,直到邬潼指着电视问:“爸爸,妈妈和叔叔阿姨这是在做什么?”
电视上放的是《女入殓师》。
他和池意不会像平常父母那样忌讳小孩子看这些东西,不管是死亡还是性。
堵不如疏,只要得到正确的教导,小孩子会有自己的思考和观点。
想到方琛下午讲的话,邬言抱起儿子,让他更直观地面对人的死亡,即使他现在还不懂:“他们在种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