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白雾檀香从镂空铜炉上端飘出,华丽的宫殿门窗紧闭,这般下来,几乎熏得在场的每个人都面露难色。
“郡主……再熏下去,我们都遭不住了。”
“是呀是呀,郡主您也不好受不是?”
几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小姑娘眼睛都红彤彤的,手上用帕子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劝道。
只见一乌发雪肤,蛾眉朱唇的女子掖着华美的衣裙,不讲形象地蹲在地上,两手握着蒲扇,让铜炉飘出的白烟扩散得更快。
她的眼眶已经湿润,长睫一眨就染上细密的泪珠。要知道赵月芽离这炉子离得最近,早早地就被熏得眼睛落泪,呼吸也全然是檀香。
檀香名为梦醒,是她到万佛寺寻来的。
赵月芽的眼前烟气缭绕,纷杂深刻的记忆画卷被团团白雾拥簇,随蒲扇挥动,雾气飘散,一名矜贵俊美的少年陡然出现,年龄十五六岁,长身玉立,他微蹙着眉,抬眸,四目相对。
赵月芽被惊得直接往后一倒,顿时后坐摔地上。
“诶——”
不疼。
毕竟她本就蹲着,只是摔得不好看。赵月芽顾不上这些,她怔怔注视着突然出现的人,他俊美的脸上浮现浅笑:“不过三日未见,表妹见到我就如此吃惊?”
话音落下,朝她伸出手。
手掌骨节匀称,色泽玉白,只凭这手就知此人养尊处优,贵气十足。
“嗯?摔疼了?”
见人迟迟未动,齐元裕收回手。
他绕过去俯身想将人扶起来,刚弯腰却不料,坐在地上的赵月芽突然揪住他的衣摆,眼眶通红地凝望着他,浅色瞳仁氤氲水汽,晶莹泪珠从眼角划过落在乌黑云鬓中。
齐元裕心头一颤,喉结几番滚动,竟说不出话来。
这么可怜?是被方才的熏香熏出来的泪,还是摔倒疼出来的?
不管是哪一样,都挺让人心疼的。
齐元裕轻咳一声,倒是能出声了,他屏退众人,顺便让人请御医过来,因男女大防,侍女们退下时将紧闭的门窗都打开了。
现下只余二人。
赵月芽眨了好几下眼,想除掉令视线模糊的水雾,呼吸发紧,她骤然睨到地上属于齐元裕的影子,复而仰头认认真真地说道:“你是活的。”
齐元裕蹲下身,他从袖口拿出帕子,正准备给人擦眼泪:“?”
他耳朵没坏,自然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齐元裕没好气地回道:“不然呢?”
赵月芽不吭声,只用目光临摹太子表哥的脸,五官青涩许多,犹带稚气。
眼前开始浮现他额头破了一个口子,往外不停渗血的模样。那猩红的血蜿蜒在他的俊脸上,她想要堵住伤口,温热粘稠的血染了她一手,顺着手臂流淌,让他们二人的喜服红上加红。
她低声道:“我做了一个梦。”
梦醒。
香炉里檀香都燃尽了,她还在这,那现在就不是梦。那么记忆中的过往是便梦境。
齐元裕等了一会儿,见人说完这句话又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少年人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屈指一弹在人脑门上轻弹:“月芽表妹,回神。”
力道轻飘飘的,就是点了一下而已。
赵月芽捂住额头,瞪圆眼睛,注视齐元裕。
齐元裕轻笑:“究竟是什么梦?对了,前日你寻我是为何事?听宫人说你神色匆匆的。”
据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张皇失措。
得知消息后,他加快处理完手头的差事,今日才回的京,一回京就往这里赶。
“我梦到了很糟糕的事情。”
赵月芽没料到自己一说话便带上哭音,泪水也不受控制地再次溢出,齐元裕神情略慌张,捏着帕子便为她拭泪。
她感受着脸颊上轻柔的力道,忍不住微微向后仰,有点痒,努力深呼吸几次才咽下酸涩。
无论是与齐元裕成亲,还是他新婚当日死在一片瓦楞之下,都不是她能够直接说出口的。
齐元裕死去的当晚,她哭得肝肠寸断,累得睡过去,一觉醒来就回到了三年前,也就是现在。
这时,齐元裕温声:“地上凉,先起来再说话。”
闻言,赵月芽自行起身,因她是摔坐在地上,背后衣裙上难免沾染灰尘,拍了几下拍不掉,她便不管了。
而齐元裕在她拍灰的时候连忙背过身,非礼勿视。“没摔疼吧?御医马上就能到,做了噩梦的话,开一副安神的方子,静静心。”
赵月芽凝视他避嫌的举动,她心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要命。
她脑子乱糟糟的,除了齐元裕死去的画面还有昨日万佛寺住持说的话。
“第一世的悲,是今生应规避的恶果。”
“昨日种种皆为过往,切勿重蹈覆辙。”
哪有转世投胎是带着记忆的?哪有转世投胎是回到三年前的?
可老人头顶八点戒疤,身披袈裟,双眼看破红尘,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他却仿佛知道一切。
“齐元裕。”
赵月芽直接唤了少年的名字,齐元裕陡然转身,他身为太子,哪会有人敢直呼他名讳?还连名带姓的……就算是母后和父皇,他们唤的也是乳名。
他摸了摸鼻尖,纳罕道:“你怎得连表哥都不唤?是我何处惹你不快了?”
赵月芽低头:“对。”
齐元裕:“嗯?还真有啊?”
她现在是想看他,又不敢看。一看他,那满脸染血的凄惨模样就在眼前晃,一晃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佛萦绕在一呼一吸间。
好晕。
好想吐。
“让我想想,是我这次来得急,没带礼、”物。
“砰——”
齐元裕话还没说完,赵月芽身子摇摇晃晃的,她后腰撞到一旁的四方长脚的檀木红桌,连忙侧身扶住桌角才没跌倒。
视线里是少年布满担忧的脸,耳边是他关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