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噎了一下：“永安寺佛门重地……”
“……是哎。”
妙元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苦恼地托起了下巴，想了想，又眼前一亮：“那就换一个！”
她站起身，绕过食案，走到顾舟身边，俯身凑过去就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
顾舟身体一僵。
妙元已经笑嘻嘻回到位置上坐好：“这样也是可以的。”
顾舟：“……”
-
永安寺坐落在长安城东南角，是整个长安香火最旺的佛门寺院。
顾舟来到后院厢房，一切与他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一扇房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两个公主府侍卫，礼貌开口：“今日天热，二位若是一会儿觉得累了，可以去前头院中休息。”
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并不理会顾舟。他们的职责便是看护顾郎君的安全，同时也有提防他逃走之意——虽然琼华公主根本就不觉得，顾舟一个平民百姓能有什么胆子逃走。
顾舟倒也不恼，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推开房门入内。
张继川正在呼呼大睡。
听见动静，他也没当回事，直到顾舟走到榻边喊了他两声，他才乍然惊醒，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
“顾、顾二郎！”张继川手忙脚乱地捞起外衫往自己身上套，头发乱糟糟的，一边收拾自己一边说，“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不是上次便说，要来永安寺找你的吗？”顾舟顿了顿，没在这房中找到落脚处，于是站着不动，道，“之前我离开的突然，留在寺中的东西都没有收走——方才我看那间屋舍已经住了旁人，可是你将我的东西收起来了？”
“对，你一说我才想起来。”
张继川穿好衣服，一拍脑袋，走到一旁，打开了角落里的一个老旧箱子。
“就是你的那些衣服、书，还有手稿，我都给你留下来了。你说说你，便是搭上了一个家中富贵的女郎，看不上这些破书破衣服，也不至于连手稿都不要吧，这上面还有你作的诗文……”
“我没有不要。”
顾舟跟着走过去，蹲下身，掌心覆在了那一沓厚实的麻纸上。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大半个月前，他初到长安，在永安寺小小的厢房中读书备考的几日。
恍然如梦。
“张兄，我们相识最久，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因为结识一个女郎，便放弃准备多年的科考？”
“那你还——”张继川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挠挠头，“所以你为什么没去？”
顾舟沉默不语。
“你还一声不吭就消失，房里的东西都没收拾……”张继川心惊道，“顾二郎，你不会是路上遇到劫匪，被掳到匪窝里去了吧！那女郎是个匪盗头子？”
顾舟：“……”
“也不对，我看那女郎气派得很，为人也和善，多漂亮的小娘子，根本不像是匪窝里出来的啊。”
顾舟心想，张继川怕是对“为人和善”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不过他虽然猜得离谱，但也算八九不离十了。
琼华公主虽然不算匪寇，但所行之事，与匪寇何异？
“张兄，”顾舟道，“如你所说，她虽不是盗匪之流，但我到她家中，实属无奈之举。”
张继川不可置信：“怎么会！”
如此匪夷所思！
但顾舟目色沉静，姿态端然，俨然是在告诉张继川：就是如此。
张继川开始在屋中走来走去，但太乱了，他好几次绊到东西，最后只能不走了，大喇喇往榻边一坐，继续震惊：“怎么会！”
顾舟：“……”
“是那天在畅春园，她才盯上你的吗？”张继川喋喋不休，“我就说，似二郎这般相貌，早就该被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女郎看上，从此平步青云……欸，那女郎家里是做什么的？她是不是要跟你成亲？还是要你入赘？她有许诺你做什么官么？”
顾舟面色不太好看地打断：“……张兄，我无意于此道。”
“糊涂！”张继川摇头，“我若是有你这张脸，我早就……”
“有纸笔么？”顾舟再次出声打断，不想听他说下去，“我需要给家里寄一封信，还要委托张兄帮我寄回。”
-
日光透过窗柩，照射到屋中一角的书案上。
那上面铺陈了几张轻薄的麻纸，正是顾舟写给家中亲人的信。
等待墨迹晾干的功夫，张继川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看到了外面不远处守着的两个侍卫，俨然就是前几天他在那女郎身边看到的面孔！
张继川手指一颤，慌忙又把窗户关上。
转过头对顾舟小声：“盯你盯得这般严，难怪你如此抗拒……”
“我今日来寻张兄，一是为收拾这些私物，”顾舟指了指角落里放着的那个木箱，“二便是为了给家中寄信，让他们不要来长安。”
他神色中隐隐有些疲惫：“还望张兄尽快找人，将信寄回江州。若不然我总担心，他们还未看到信，便已经动身出发了。”
顾舟自身已经被琼华公主掳到府中，如此境地，如何还能够把家中亲人牵涉进来？
而原本想好的，让家人上京团聚……终究也只能是妄想。
顾舟后退一步，整袖倾身，郑重其事地向张继川行了一礼：“还望张兄费心。我不能于此地多待，这便告辞了。”
-
妙元在永安寺逛了一圈，来到后院厢房处寻顾舟时，正好看见他指挥两个侍卫，抬着一个破箱子出来。
妙元讶然道：“顾郎，你这是做什么？”
“此为草民个人私物，”顾舟道，“之前落在寺中太久，未来得及收整。不知殿下可否允准，让草民带这些东西回去？”
妙元扫一眼那个陈旧的破箱子，面上露出嫌弃之色。
但她转念一想，这已经是顾郎第二次向她提要求了！提要求就可以“礼尚往来”，而且是理直气壮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