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茗手里一封信笺装着厚厚的卷宗,独自一人摸着夜色,立于谢府门前。
长长的呼吸之后,她叩响了谢府大门。
正逢谢世安不知怎的,一副醉酒模样,马车在谢府门口落轿之后,眯着眼睛笑嘻嘻冲傅茗招呼:“傅姑娘,夜色深了,你怎么来找我?”
“我是……来找谢小姐的。”她将手中的信笺往袖中藏了一下。
“哦……”找姐姐的,“那你进去吧,姐姐应是在自己内院。”
谢世安迷迷糊糊之间还是记得自家阿姐的院落,满身酒气领着傅茗就往那里引。
一直将她送到院门口,他哇的一下吐了一花坛,身后的丫鬟连忙将人搀扶起来。
“傅姑娘,怕是不送你进去了……”
傅茗点头说,“谢小公子好生休息。”平日见到的谢世安都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模样,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但是眼下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谢绥院外没有侍卫,门也是虚掩着,似乎是刚有人进去。
傅茗心说两人都是女子,进了院子在门外禀明身份也不迟,心里如此想着,便推开门踏进去。
“吱嘎”——
傅茗发誓这门真不是她推开的。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装作很自然的模样走进去,一面朝着内室说话,声音柔柔:“谢大人,小女傅茗,先前说的卷宗我如今已经拿到……?!”
她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人□□着上身,露水正挂在脖颈处,顺着颈窝滑落到前胸。
这平坦的……
“……”
四目相对。
那双如狼似虎般薄凉的眸子仿佛已经将她牢牢锁定。
“谢绥你……”你是男子?
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长发直至腰际,谢绥盯着她,内力一运,门被关住。
“你运气不太好啊,傅姑娘。”
比一般男子的声音更阴柔。
她就像送上门来的猎物,拆穿了狼的伪装,狼又怎么可能让她继续活下去。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仿佛都被联系到了一起。
“苏彻是陛下左膀右臂,他都不知道楚子殊摇身一变成太子,那么在皇宫之外能帮陛下做事的人……就是你。”
谢绥笑了,不置可否。
“原是有一个太子的,那现在……是太子出事了,想会找到楚子殊……你们为什么从皇都城跑到江南郡去找他……?”傅茗有些想不明白。
“傅姑娘如此聪明,何不继续猜猜?”他被拆穿了男儿身份,不慌不忙的从浴桶中直挺起身,就见傅茗忽然有了男女之别一般目光开始躲闪。
一面是被吓坏了,一面是如此多隐秘都在她脑海中炸响。
为什么要去江南郡……县令夫妇知道楚子殊进京的处境吗……他们为何自缢都不肯陈情冤屈……真太子若出事,为何皇后能如此放心楚子殊来做这太子……陛下难道也是默认……!
仿佛所有的真相都汇集到了一个点上。
“皇后……是皇后,能让她舍弃亲子的,只能是——是另一个亲子……?”这种猜测过于可怕,但仿佛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傅姑娘,你真的很聪明。”谢绥肯定道,“一个局外人能猜到这里,不愧是傅家人。”
傅茗根本不想去听谢绥这虚伪的夸赞。
苏彻书房里记传众多,她不止看完了三法司历代职权更迭,还记得……里面有一册记载了一桩宫闱讳事。
贵妃入宫后独受宠爱,三月受胎。皇后月末受胎,本是贵妃先生产,不成想皇后早产了足足一月有余,而贵妃的孩子难产死了。至此,皇后独掌后宫,地位稳固。
“皇后在陛下潜邸时都不曾有孕,贵妃有孕后又忽然有孕,这子嗣又是早产。
我听过周小乔说过一种秘术,能助女子孕育子嗣,只是强行怀胎因果循环,腹内双生子此消彼长,一个是明胎一个是暗胎,明胎越长越健康,暗胎越长越脾弱,所以不可能在足月时再将孩子生产,否则两个都活不下来……这也是皇后之所以早产的原因之一吧……”
周小乔,她怎么会知道这种秘术……难道——
“是啊,周家是皇后乳母母家,又擅长巫医一行,替皇后做事也是正常。只是周家人判断错了明胎和暗胎,皇后要求杀了暗胎以绝后患,可没想到周家仁慈,把孩子送养到了县令府上。适逢县令夫妇无字无女,也欣然接受。
可是这真正的明胎越长越开化,楚县令进过皇都城,面见过太子殿下,看到他容貌的一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算计。只是可惜,还未等他将楚子殊安排藏匿,就先被皇后发现了。
太子身为暗胎,身体每况愈下,逐渐不能行走。皇后知道了楚子殊的存在,又令她奶娘出手,靠着巫医手段将楚子殊摇身一变,真的成了太子。”
“鸟尽弓藏,所以县令被灭口。而周家终是发现了皇后是这等薄凉之人,于是……先皇后一步入京,眼皮子底下,皇后也不敢擅动行医闻名的周家。”傅茗将他的话接了下去。
谢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眼底的夸赞愈盛。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你想……杀了我灭口?”傅茗总觉得还不对。
谢绥一点都不着急,看着傅茗不断地攥紧衣袖,不疾不徐地将她整个人压在门边,强硬的将她袖中案卷取出。
他随意的丢在桌上,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面前这皇都城绝无仅有的美人。
“我在朝中除了苏彻之外已无敌手,而苏彻一人与我明里暗里争了十一年。”他讥笑,几经嘲讽之意,“没想到他竟是为情乱智之辈,枉费了我这几年辛苦筹谋。”
傅茗忽然明白了。
谢绥接近她,是为了拿到扳倒苏彻的物证。
“你拱手送上门,我怎么能不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