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千里,见人万千,做千万事。
转瞬几年,李淑慎与同僚一同在外考察民风民俗,将百姓所求,自己所建议的事都隐隐融入乐曲之中,呈给圣上。
他们也融礼入曲,化理入乐,在行进过程中传播乐曲,使人们传唱,让人们将曲词牢记于心。
这个过程很难,很慢,却也很值得一试。
要想使人们唱起他们作的歌,那便要使这歌符合人们的喜好。各地百姓喜好不同,更有不喜乐曲者。李淑慎一行人少不了修修改改,缝缝补补。
即便如此,也遇见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直言他们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小姐,唱唱弹弹没有一点用处,他们留着在他们那些金银殿里弹唱就足够,来这乡土之地弄这些,他们不懂,也厌烦。
面对这些言语,李淑慎一笑而过。
“为什么生气,那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为什么?”李淑慎点起烛灯,与同僚们坐于一张桌前聊话。
“我们是用乐曲来传播礼仪和道理的嘛!这不是为了他们好吗?他们不明白,怎么就能直接骂我们呢?话语还那样粗鄙!真是气死人了。”一人愤愤不平地说。
“是啊,如果他们不明白,我们怎么办呢?”李淑慎问道。
“……阳春白雪,……鸡毛蒜皮。”另一人默默念叨着。
“他们还是听不明白,我们的词太长、太雅了。”一人反思道。
“直接的,清楚的,简单的,入乡随俗,照这个方向去改改?”
“白费了一首好曲,推翻重写吧。”
“我们来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怕什么麻烦,再来呗!”
……
李淑慎含笑看着同僚们,与他们一同埋头苦干。
然这一路也并不是顺风顺水。他们行至一处,却偶遇到盗匪,一时没有防备,被他们劫去钱财,而后更有要杀人的架势。
“小心背后!”
“啊啊啊!救命!”
“姜荩,保护几位先生!”
“不要惊慌,往这边!”
护卫尽力保护,却还是有疏漏,几人仓惶逃窜,分散开来。
李淑慎同几人逃到另一处,精疲力尽。姜荩护着其他几人不知往哪里去了,这时也很难相聚,只能各走各的路。
这事惊险,好在没有大的伤亡。遇到这样的事,他们本打算返南,却迷了路,不辨方向。
他们遇此事前也是走了很远了,现在的位置大概靠近了北界,抱着向北军求助的希望,他们决定继续行进。
夜晚,野外,几人点起火,随意靠着树干说话。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去了什么地方?”
“大概安全了吧……”
“真累啊,我想休息了。”
“怎么搞得这样狼狈……”
一旁,李淑慎抱膝坐着出神,火映在她眼中正跳跃、摇摆着。此时尘土扑脸,却也顾不上什么仪态。
身体的不适在增加,近来看东西有了些模糊,耳鸣时不时出现……
果然不能任性妄为啊。
可是她到底又有多少时间呢?
几人渐渐睡了,她在半梦半醒中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皓……玠”她含糊不清地问。
来人的身体僵住,然后慢慢蹲在她身前,将她轻轻抱起。
而后她隐约感到她从冰凉硬地转移到了柔软床铺中。困意裹住她,她来不及多想,便进入了梦乡。
等她醒来,便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了。除房间里的摆件简单,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什么特别的。
身上的衣服没有换,却感觉脸被擦洗过了。衣服上的土蹭到了被单上,她连忙下了床。
“吱呀——”门开了,戚如云看见她醒来微微笑了起来,让身后的妇人进屋,给她送上洗漱的东西还有衣服。他则站在门外,向她致礼后,离开走到院子里等候。
等李淑慎换洗完,便出门去见戚如云。
往日有些莽撞的少年如今已长成是翩翩君子了。无论是北行还是参军都使戚如云的眉目间增添了一份旁人少有的坚毅。他的眼睛让李淑慎想起昨夜的火,那样明亮的、踊跃的、生生不息的光。
“皓玠。”她念道。无论如何,她果然还是与他最为相熟,抛下梦中种种,他令她最为安心。
“……温惠。”戚如云笑起来,而后问:“身体还好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没事,多谢你来。”李淑慎道,向他行礼致谢,他连忙止住。
“与你同来的几人在另几间屋子。我派人去找与你们分散的人,不久后就有消息了。”他道。“别担心。”
别担心。
李淑慎默然,点点头。
“……谢谢你。”
后来她才知道,他得了消息,便快马加鞭赶来,找不到她,他心急如焚。寻了一夜,才终于碰见了她。为这个他自然受了军中的惩罚,然他毫无怨言,甚至不曾在她面前提起。
他们只是短暂的相聚,而后他要回到军中继续守卫国土,而她要北行南归以曲乐传播理义。
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立身之所,无论最初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事,最终最终,他们的心里便只是这个国家,这片土地。
戚如云没有说,他去北军的念头源于李淑慎。后来旁人问起,他只道:“北地更需要人。”
事实也如此,北地荒芜,人烟少,不受重视。可倘若外族从北地攻入,他们便如同赤身裸体面对刀剑一样。北地需要人,北地需要人才。
音乐、教育等等都是北地所需的。
让从没有接受教育的人老老实实坐在课堂之上,如何能安稳得住。传播乐曲,引发起兴致是目的之一,潜移默化则是更高的目标。
乐曲表达人的情感,也记录着人的文化。从无规律的音转变为有条理的乐,它自诞生便是奇迹的、珍贵的。没有人不为好的乐曲所动。
李淑慎依旧做她的事,不为旁人的质疑所动。他们这个新辟的部门,也在众人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