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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一个被赶出家门,一个被污蔑通敌、降职地方,尚不知未来,但至少如今能吃得上饭、喝得上酒,故而不该辜负这一时刻。
喝了片刻,酒碗被左喻明推到一边,宋琇莹问:“不再喝了?”
“不再喝了。”左喻明拍拍自己泛红的脸,“再喝下去就走不直路了。”
“那我也不喝了。”宋琇莹倒是会喝酒,随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擅长酿酒,全埋在家里地下,后来都是外祖母挖出来给她尝。母亲去得早,她未能与母亲对饮,只是能喝到母亲亲手酿的酒,也能算是接触到母亲了吧。
“没事,你倘若想喝就喝吧,我带你回家。”左喻明用手指用力按着自己头说。
宋琇莹愣了愣,失笑:“不知道是谁带谁,回家。”
何况现在,他们两个回哪里的家呢,他们哪里还有家?
宋琇莹看着他红着的脸,问:“你醉了?”
“不,没有。”左喻明摇头。
宋琇莹于是不说话了,她看了看桌上的酒,为自己又倒了一碗。
过了许久,宋琇莹小声说:“别丢下我一个人。”有一瞬间,她的内心闪过许多话,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好。”她的问话与年幼时自己祈求的话重合,让他好像回到了那一日。左喻明眼前已经有了些许模糊,他其实不太能喝酒,父亲是爱酒的,在父亲去后,他也就开始试着喝酒。“不会叫你一个人。”他允诺般道,不知是对她还是自己说。
陈家,宋义姝和丈夫一起为陈家大哥庆祝,酒席过后,宋义姝回屋问身旁的侍从:“找到二小姐了吗?”
“二小姐与左将军在城东酒楼。”侍从回复。
“还跟着他……”宋义姝拍了下桌子,接着道:“备车。”
她坐在马车上,舒展不开眉头。她不敢相信父亲竟然会这样做,他不顾父女之情,怎么也不顾母亲?宋义姝捂住脸深吸一口气。她和珞珞已经许久不见,为了表现自己与宋家的疏离,她很少去联系珞珞。珞珞不知什么时候驯养的鸟雀,偶尔夜时送信给她,报了平安。如今珞珞回京,便没了信。
车马快行,到了地方,宋义姝上楼找到包厢,推门进去看见宋琇莹,一把拥住了她。
“姐?”宋琇莹下意识敞开怀抱,被紧紧抱住了。左喻明听了她的称呼把手从腰间藏着的匕首侧放下,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出去。
“拿着。”宋义姝塞给宋琇莹一个沉甸甸的小箱子,而后她盯着宋琇莹,狠狠地捶她几下,“报平安有你这么报的?什么叫还活着?”报信的鸟雀不同,每次带来的纸条上却是一样的字,她甚至怀疑这是宋琇莹早早准备好的一堆字条。
宋琇莹嘿嘿一笑,道:“临书仓促,不能尽言。”
宋义姝瞪她,宋琇莹乖乖地低头,被她揉了揉脑袋,像小时候那样。
宋义姝叹了口气道:“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嗯?”宋琇莹睁大眼睛看她。
“嗯什么嗯?钱你拿着,不够了同我说,我再给你拿。”说着,宋义姝转头上下打量着一旁的左喻明,一面思虑着,一面道:“劳烦左将军照顾舍妹,舍妹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没等他答复便匆匆起了身,因为仆人已敲门示意该回去了。宋义姝出了门,再回头看宋琇莹,她大她许多,虽只陪了她三年,却真心爱护这胞妹。宋义姝看着宋琇莹:“姐姐无能,珞珞,以后你多保重。”
宋琇莹摇头道:“姐,你护好自己。”
仆从带着宋义姝走了,宋琇莹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箱子还带着余温,宋琇莹贴上这片余温,脑子里一直回忆着宋义姝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本不用担负这些,她想。
过了几日,左喻明带着宋琇莹前往地方上任。
路途之中,遭遇大批山贼袭击,随从混乱,护卫不敌,见人愈来愈多,左喻明不得已带宋琇莹先避险。
两人跌跌撞撞地逃离,深山里夜黑路曲,他们不慎跌下高坡,灰头土脸地重摔在地面,幸而保命。
如此奔走,两人都已狼狈不堪、筋疲力尽。
宋琇莹喘着气,土从头上抖落,她连忙闭眼。左喻明抬手帮她拍去头上的尘土,问:“摔到哪里没有?”
宋琇莹摇摇头,看着他的模样,笑了笑:“你这副样子真是难得。”
“这个时候还笑……你也好不到哪去。”左喻明拉她起来,接着看向周围辨明方向。
更深露重,寒气逼人,两人踉踉跄跄地走了许久,冷得打颤。左喻明将外衣脱下给宋琇莹,裹住她的外衣上有方才被划破的几个口子,还有他身上的温度。宋琇莹抓着衣服,觉得脸都要结冰了,她问:“如果我们死在这,会有人替我们立碑吗?”
“别说那些傻话。”左喻明拿着枝干开路,回头看她一眼,还是接她的话:“你都想到立碑的事了,怎么不再想想碑上刻些什么字?”
“你的我是知道的,无非就是左大将军,立功无数云云。”宋琇莹紧跟在左喻明身后,原先脚趾被磨的痛感被这冷气弄得麻木了,她只觉得这双脚快不属于自己了,“我的嘛,刻上左喻明之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