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查了一遍屋内遍布的防盗符咒,斗姆元君关灯拉上了门。昏暗的走廊里传来一声轻笑,她心里一惊,扬手点亮了穹顶的吊灯。
遥阙抱臂倚在墙上哂笑道:“不过是几颗草药,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吗。”
斗姆翻了个白眼:“就你那条花天酒地纵欲过度的老命,我这几颗野草也够救你几百回的。你怎么还在这儿?”
遥阙脸上的嬉笑消失了:“你看到她了吧?”
斗姆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轻声道:“怎么就又会遇到呢。”
遥阙有点咬牙切齿:“哪里是遇到的!崔子珏干得好事!”
斗姆却露出了然的表情:“啊,这倒是说得过去了,我听说崔子珏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她。总算如愿以偿了。”
“你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的?”遥阙暴躁起来:“当初我费了多大力气……”
“说实话,”斗姆轻轻晃了晃自己手上那串散发着微光的钥匙,低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当初那么做到底对不对。”
“难道我做得有错?”遥阙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难道我就由着阿念神魂俱灭?当初小苑把他托付给我的时候……”
“小苑若是还在,未必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活成这个样子。”斗姆再次打断了他,声音淡淡的,“我们做长辈的,嘴上说着是为了他好,给他的却未必是他想要的。你替阿念做决定的时候他已神识涣散,你又如何知道他愿不愿意牺牲那一切……来换回这一条不老不死的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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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烁天里依然吹着宜人的小小海风,岳棠晕晕乎乎地扑闪着眼睛,看着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的酒瓶,过了好半天才迟钝答道:“所以说,天羡的老板不喜欢你妈妈,就拆散了你父母,把你妈妈赶走了?”
“不是赶走,是放逐。”无念倒是看起来波澜不惊,“据说是被放逐到了三界之外的缥缈无地,那里除了荒漠什么都没有。我那时候还很小,只记得很久没见过我母亲了,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过了好几年后缥缈无地的仙官来给栖梧拜寿,顺便传达了她病逝的消息。”
大概是因为事情太过久远,他看起来相当平静,但那双黑眸里到底透出几分黯然来。岳棠静静看着他的脸,好半天才低声道:“就因为你妈妈是个凡人吗?”
“这已经是最大的优待了。”无念讽刺地笑了笑,“你之前也听到了,我父亲是战神,和栖梧帝君一起出身三古神隐居的荒於山,战功赫赫,栖梧也要让他几分。在那时,仙凡相恋是要直接处死凡人那一方的,我父亲拼死向三古神请罪,自削神籍,才保住了我母亲的一条命。只不过,”他又灌下一口酒,“也没让她活多久。”
静谧的空气里只偶尔传来篝火小小的噼啪声,岳棠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过了好半天才木讷道:“你不要难过。”
无念无声地摇摇头:“叛逆武神一战之后我沉睡了好多年,那时候的事情差不多都忘光了,连父亲母亲的死讯都是我醒来以后遥阙告诉我我才想起来的,哪里还会难过。”他抬起头来看着依旧灿烂闪烁的银河,眼里盛满惨淡的温柔,“我只是常常感慨他们没有遇到好时候。要是我父亲在这时候遇到我母亲,我大概也会长成元阳那样横冲直撞没规矩的小崽子吧?讨大家喜欢,再怎么没规矩都有人护着,说不定今天拿鞭子打你的人就是我了。”
他已经很久没和任何人谈起过自己的父母了,心底那点暗流涌动的情绪被酒精激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要说毫不在意那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只是当他抬起头,看见对面的女孩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泫然欲泣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啤酒的泡沫,无念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伸出手去帮眼泪汪汪的岳棠揩了下嘴角,轻声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难过。”
岳棠却忽然一声暴喝:“瞎说什么呢!”
无念吓了一跳,他这才仔细看了下岳棠的脸,她的脸色倒是挺正常,鼻尖上却泛出异常的红晕,眼睛滴溜溜乱转,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很显然,喝高了。
无念暗叫不好,他叫老寒翁按照自己“小酌”的量拿的酒,却忘了岳棠是个纯粹的凡胎。正当他紧张思忖凡人喝下十几瓶寒稻精酿会有什么后果的时候,对面忽然伸过一双滚烫的小手捧住了他的脸。
岳棠很尽情地把小神仙的脸像蜡笔小新一样揉了个够,最后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捏出一个震惊不已的嘟嘟嘴。她的声音里带了点滑稽的哽咽:“你不要难过。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崽子。”
无念:(=3=)?
岳棠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她不管不顾地继续揉搓手里像雪团一样冰冷的小神仙的脸,扯着嗓子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小神仙!他们都不喜欢你,没有关系,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啦!”
透着凉意的手指忽然覆上了她的手腕,岳棠的手被迫离开了小神仙的脸,她有点不满,微微挣扎着嚷道:“干嘛?再让我捏一会儿嘛。”
无念的脸上还留着浅浅的红印儿,他静静盯着岳棠看,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倏忽贴近的黑色眼瞳里仿佛倒映着整个寒烁天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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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她只觉得无聊,周身雾气缭绕,面前是一张青竹制成的书桌,桌面上摊好了笔墨纸砚。
她感到发困,又觉得自己仿佛在等什么人,回头四处张望了一番,发髻上的钗环发出清脆的响声。岳棠不耐烦起来,伸手一把拔掉了叮当的玉簪,身后却传来一声温柔的呵斥:“做什么又耍小性?我送你的东西,不许摘。”
黑衣少年款步走到她身后,帮她重新绾好头发,接着伸出手来一边揽住她的腰,另一边握住她的手。岳棠这才发现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一只笔。她赌气道:“我不写!“
黑衣少年只嘻嘻笑,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日学《劝学》。”
她回过身去揽住少年的脖子,假意温存,趁其不备在他后颈上用墨汁画了个好大的圆圈,接着便蹦跳着跑开,大笑道:“今日是花朝节,我才不要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