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叫姜苑,是……”
“打住,打住。”裴棠重新端起了装着糖水梨子的罐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恼火:“小郎君,你搞清楚,我是叫你讲些家里的风流事,这些话本子是要拿到绮罗阁里去卖的,你知道绮罗阁是什么地方?怎么能拿阿娘来说笑?”
“绮罗阁是什么地方?”无念愣愣道。
两只厉鬼都掩面而笑,裴棠却皱起眉头来。她偏头冲着空秋小声道:“他说他不知道绮罗阁……这是什么来头?长安城里怎会有不知平康坊绮罗阁的高门子弟?”
空秋咬咬笔头:“你看他这脸色……着实不大康健,八成从小是个药罐子?没什么机会玩乐……”他皱起小脸朝着自以为正确的方向严肃道:“你不知道,我便告诉你罢,平康坊的绮罗阁乃是长安城里第一香艳靡醉的好去处,王公子弟都来此消遣,我写了本子便是要卖到那里,所谓风流韵事淫词艳曲,你只讲些家里争风吃醋、床帷秘闻便罢了。”
无念仔细回忆了下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凡间书册,迟疑道:“你说消遣……是说付钱和姑娘睡觉的那种消遣吗?”
正在埋头喝梨汤的裴棠一口喷了出来,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一旁的两位女鬼直笑得前仰后合。空秋连忙伸手拍着裴棠的后背:“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裴棠总算止住了咳嗽,眼角沁出一点泪花:“他……算了,我得做个正经阿姊。”她冲着无念点头:“是那种消遣,所以你不能讲你阿娘的故事,明白吗。”
无念:“……好。我没有别的故事可以讲了。”其实阿娘的故事他也讲不了几句,因为他根本不记得什么。
裴棠看起来有点失望,但还是拍拍胸脯:“没关系!今天算是我对不住你,我还是会帮你完成你的愿望,点册之前你尽管待在我这里,这附近没有道士也没有寺庙,很安全,保证你能顺利到阴间报道。”
无念心里一动,开口道:“我现在就想告诉你我的愿望,但事关家族的私隐,可否和你单独说?”
那两女鬼闻言倒是很识趣地飘了起来,笑嘻嘻地离开了房间,空秋却端坐原地岿然不动,无念忍不住道:“能让你小弟也离开吗?”
裴棠有点奇怪:“你赶他做什么?他又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说话。”
无念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事关家族清誉……纵使他听不见,我也说不出口。”
裴棠闻言露出一副了然于胸又充满同情的表情,伸手推了空秋一把叫他离开,小男孩却皱起眉头,叉着腰站起来:“这是个男鬼么?外男和闺阁娘子独处一室,像什么话?我必不能离开!”他再次冲着错误的方向一本正经起来:“我阿姊可是这坊里有名的美娇娘,你死都死了,不许有非分之想!”
无念:……这姐弟俩自说自话的本事,还真是血脉相连。
裴棠好说歹说一通劝,空秋总算带着满脸狐疑退出了房间。无念心中居然有点微微紧张,他看向少女手腕上的红线,谨慎道:“自从你能看得到鬼,有没有发现手腕上多了什么东西?”
裴棠有点莫名其妙地晃了晃手:“没有。你不是要说你的难处吗?问我这个做什么?”
那就行了。无念暗暗松了口气,这趟凡间之旅总算就要告一段落,他心里甚至还有一点点不舍呢。
看着他的异常,裴棠脸上浮现出狐疑,但无念的动作更快——他从腰间飞快拔出藏鹤,只一个闪身就凑到裴棠面前,手起刀落飞快斩下去,似乎连着那一段阳光一起斩断了。
屋内寂静一片,裴棠似是被他的举动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逐渐浮现起困惑。这表情无念很熟悉——斩缘之后的凡人会失去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仿佛这段姻缘错乱的日子从未发生过。他满意地把藏鹤收回剑鞘,却听裴棠很缓慢地开口了:“你……死后的愿望,是……最后,给人表演一次舞剑吗?”
这次石化的人换成了无念。他呆立了半刻转过身去,目光落到少女细弱的手腕上——
那根飘飘忽忽、荡荡悠悠的缘灵线,依然完好无损地系在裴棠手上。
来不及多想,无念几乎是有点气急败坏的又拔出了藏鹤想裴棠扑过去,但他这次就没那么顺利了:裴棠一个轻轻后仰,躲过了他这一次的攻击,她看起来有点恼火了:“你到底要做什么?舞刀弄枪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无念再度扑过去。结果是令他崩溃的:他那战无不胜的藏鹤剑,似乎对裴棠手上的缘灵线毫无作用,不管他怎么努力地斩下去,那根该死的红线依旧完好无损。而裴棠的耐心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显然是被惹怒了,无念再度抬眼看过去的时候,那根揍过他的竹棒已经又被少女握在了手里。
裴棠咬牙切齿:“这位小郎君,做鬼也要讲原则,我裴棠和你无冤无仇,还说要帮你了却心愿,可看你的样子好像是要……砍死我?”
无念顿觉不妙:“裴……娘子,你听我解释,其实我是……”
“我管你是谁!”裴棠怒道:“你还把小颜小鹤还有空秋支开,我当你有苦难言,没想到真的是不怀好意!”
事已至此,无念感觉多说无益,他想最后努力一把,一个欺身到少女面前伸手想拉住她的手腕——斩不断线尾,那就试试绳结!
他再次扑了个空,再抬头时,近在咫尺的是少女恶狠狠的小脸:“好哇!你果然不是个好鬼,还以为你是清白世家出来的公子,我呸!死了以后还要动手动脚,活着的时候肯定是个欺男霸女的泼皮!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手起棍落,失去意识之前,无念心中无力地呼喊:我真的只是想斩段缘分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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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中,无念睁开眼睛,他似乎正漂浮在一阵飘渺的烟雾里。遥阙带了点戏谑的声音影影绰绰地传来,听起来显然是正忍俊不禁:“我琢磨着你也该醒了。”
无念渐渐回过神来,不禁大为光火地嚷起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法害我?我被那个悍妇揍了两次了,两次!我怎么会……”
“是啊,堂堂一个北阴酆都君,已经被揍趴到地上两次了。”遥阙凉凉道,“也不知道这事儿要是在仙庭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