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北的夜里,已经逐渐有立秋过后的那股子凉爽感,没了白天的燥热,这会姜南裹紧身上的薄外套,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有一架秋千。
在东侧的圆角里,那一圈都是各种鲜艳的花,连去往那儿的路都是鹅暖石铺的小道,道路两旁长满了盛开的淡粉色绣球花。
姜南鬼使神差地往那走,她睡不着,即便白天坐车颠簸了三个小时,她还是毫无困意。
整个脑袋里都是张秉文说的话,越想越感觉有一种随时会被他支配的恐惧感。
和张秉文在一起这四年,她始终处于被动方,他给她抛一颗棋子,她就往哪一处走。
她太过于依赖张秉文,以至于已经完全忘记,那几年,她自己寻找姜宋的旅途过程,或许是年纪越来越大,也或许是自己内心深处萌生出想要放弃的念头,反正她觉得力不从心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她又不敢去改变。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她自己都矛盾了,仿佛将自己困在一个死局里,她得不到解脱,也困住了张秉文。
她更困惑得是她对张秉文的感情,一开始是源于交易,后来变成依赖,权衡利弊后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
姜南也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变成现在这般畏头畏尾,仿佛鲜活的生命被抽光了灵魂,只有麻木的躯壳。
眼下,这具躯壳在几秒以后清楚听到了角落里传来的说话声。
她侧过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意识到是周赫言后,她脖子一僵,起身打算离开。
“你不用躲,我看见张秉文走了。”
周赫言挂掉电话,将手机扔在水池上,随后边洗手上的泥垢,边回头看姜南,眉梢轻扬,笑得几分不真心,又说:“明天去游乐场,你答应了?”
姜南抿着唇角:“阿姨盛情邀请,我没办法拒绝,明天出门后你就随便找一个地方放我下来,我不会打扰你约会的。”
周赫言将水管重新套在水龙头上,又用铁丝将水管牢牢缠住。
他穿着背心,露出的手臂上青筋凸起,在还算明亮的月光下,轮廓线条极其明显。
他比以前结实了,早就不是那个骨瘦如柴,会被风吹倒的少年。
“姜南,要不是我足够了解你,就冲你刚才的话,我有足够理由怀疑你吃醋了,茶里茶气的。”
周赫言的声音懒懒散散,和水管里呲出来的水一样,毫无目的地散落在花朵上。
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吸收了水分,变得湿滑,染了月色,如同被粉饰的蝴蝶精灵般。
姜南看了眼,语气平静的阴阳怪气道:“论茶,我哪茶得过你,你是看见张秉文走了,故意在这等我?”
周赫言水管微抬,往前走了两步,“何以见得?”
“谁家大半夜浇水,况且这院子里的花应该有专门的阿姨护理,你懂花吗?”姜南停顿一下,手抓着秋千的绳索,指了指周赫言身旁那盆紫色的花,“……那棵大岩桐快被你浇死了,现在八月份,它马上就该进入休眠,根系是无法吸收水分的,你刚才给它灌了这么多水,根会腐烂的。”
他低了低头,看着盆里溢出来的水,不咸不淡地说:“你懂花?”
姜南不懂,只是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女生们围在一起讨论过要送花给自己喜欢的男生。
那时候年纪小,脸皮薄,觉得送红玫瑰太过于明显,藏在心里的暗恋应该是低调的,于是她们查阅了很多资料,摘抄花语,准备给自己喜欢的男生送去独特的花。
姜南喜欢紫色,所以对紫色的花多加关注了些。
可后来姜南并没有送给周赫言紫色的花,而是在筒子楼附近的草堆里摘了一捆狗尾巴草。
她也没明说是送给周赫言的,只是将狗尾巴草美美地插在花瓶里,给它浇水,还在客厅找了个完美的位置放它。
她认为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周赫言说。
可半夜姜青山从警局回来,看见这杂草长满花瓶,他三下五除二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姜南秋千荡得高高的,“总比你懂一些。”
她扯嘴角,“找我什么事?”
这两天,周赫言很自觉地回避,两人没有单独在一起过,即便是共进晚餐,周赫言也是只顾着低头吃饭,全程连一个目光都不曾停留。
姜南知道,他是故意避嫌,那天三个人在卫生间门口的僵持过后,她就知道,周赫言不会再让她难堪。
他选择避开,是为了不让顾薇难做,更多是为了她。
“李美娜喜欢我,我拒绝了,她不听,明天的约会你能不能搅黄它。”
周赫言难以启齿,总感觉有一种被张秉文强行喂了一口屎的感觉。
张秉文找了个替身给他,还找来大人施加压力,他表面上根本无法拒绝,要不然张学强分分钟钟心脏病发,一蹶不振。
他没办法硬碰硬,他做不到不顾及顾薇的感受。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美娜对他有意思。
今天白天他明确拒绝了李美娜,可李美娜不同意,装糊涂,拐弯抹角地讨得张学强和顾薇的喜欢。
晚饭的时候,张秉文一句添油加醋的话:“你该不会真的不喜欢女人吧!”更是把这件事情弄得板上钉钉。
这话一出,顾薇手中的筷子直接被吓得掉在地上,张学强更是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嘴里喃喃自语:“你哥说的是真的?”
这样一来,多方压力下,他完全被迫走进圈套里。
“这种茶里茶气的事情,我做不来。”姜南不情愿。
她摸不清他是单纯的找她帮忙还是暗示她什么,“你那么聪明,这点小事还需要我帮忙?”
疯了。
她的话左右都是奇怪的。
她想了想,终于明白了自己哪里不对劲。
她面对周赫言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愧对于他的感觉,总认为他这十年过得不好是她的错,这样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人格开始分裂。
其中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