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上,姜南去医院看了宋春霞。
昨天夜里降温了,倒是真的有了初秋的凉意。
进医院后,她冷得直抖,咬着牙站在门口缓了好一会,才推门进去。
宋春霞躺在床上正在吃苹果,床旁边站了个小女孩,看模样大概十几岁,她将削成块的苹果递进宋春霞嘴里。
宋春霞边吃边刷抖音,连眼皮都不掀一下,“切小点。”
“医生说你肠胃刚好,不能吃水果,太凉了,”小女孩胆怯地说:“我给你放热水里烫一下。”
“苹果烫了还能吃吗?医生说,医生说的,医生让你吃屎,你也吃吗?”宋春霞没好脾气道。
小女孩被这样呵斥后,显然不敢吭声,她将苹果切成小块,又递过去。
这时候宋春霞的手机响了。
她咽下口中的苹果,接起电话,嗓音温柔道:“郭姐,我住院了,这几天打不了麻将,你三缺一我也没办法,医生不让我走,说是食物中毒,会死人的。”
电话那头回了什么。
她又笑嘻嘻地说:“真不骗你,我微信给你发照片,我这会正在医院挂水呢,真不是输了钱不来,那才几个钱,我平日里买一件衣服,就够我输一个月了,我也不是缺钱的人。”
电话挂断后,宋春霞抬头对着头顶的杆子拍了两张照片,又低头打算发给郭美丽。
可这会功夫,余光似乎扫到了一个身影,她抬眸循着身影而去,等发现是姜南后,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般颤了两下,她满脸不可置信,眨了眨被厚重假睫毛覆盖住的眼皮,又往那看。
确实是姜南。
她穿了条白色连衣裙,还是和以前一样,又白又瘦,她扎了条马尾辫,就这样面色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站在门口。
像是冬日里的暴风雪,来得突然,可给人带来的寒意却是真实存在的。
宋春霞的目光在姜南脸上停了几秒,很快就收了回去,暗自吁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话是和姜南说的,可脸是看着床边。
她面对姜青山时,或许可以趾高气昂,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面对姜南,她没有办法大声说话,连曾经自己脱口而出的恶语,眼下也说不出口。
姜南越长大,越长得像她年轻的时候,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曾经。
她无法对曾经的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好像曾经已经做过很多恶毒的事。
那年知道姜南弄丢了姜宋,她拎着一壶热水冲到了筒子楼,半点解释也不听,直接将热水泼在姜南身上,水烫掉了姜南肩膀上的一层皮。
好在那一刻,姜青山眼疾手快,要不然真的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姜青山将水壶扔在地上,瞪着眼睛,骂她:“宋春霞,她是你女儿,你心这么狠,你还是人吗?”
宋春霞失去了理智,扭头喘着粗气:“她是拖油瓶,白眼狼,她不是我女儿,我真后悔当初把她生下来,我应该早点掐死她。”
姜青山将她赶出家门,“滚。”
宋春霞在门口不依不饶,“姜南,你能躲姜青山后面,那小子呢,他能躲哪去,我今天泼你是热水,明天我泼他,就是硫-酸。”
门“吱嘎”一声开了。
姜南站在门口,“你敢。”
宋春霞天不怕地不怕,她知道姜青山不敢把她怎么样,她泼妇样惯了,“你看我敢不敢?”
姜南正要开口,余光瞟了一眼姜青山,他的脸沉了下来,可宋春霞并没有闭嘴。
她还在口无遮拦道:“那小子是叫周赫言,对吧,我知道,他就住在这个筒子楼里,我总有一天能逮到他,我要让他知道,弄丢我儿子,我要让他赔命。”
姜青山很严肃:“宋春霞,你疯了。”
宋春霞不听:“姜青山你还是人吗?姜宋不是你儿子吗,对,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没有十月怀胎,你怎么会难过,你的心是石头长的,这么多年,你哪有顾过这个家,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工作,你是警察你可真了不起。”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偏要带那小子回家,没有他,我儿子能丢吗?你当初为什么要把他接回家,他夺了我儿子的生机,我不能原谅他,我要他给我儿子赔命。”
“他贱骨头。”
姜南鼻子发酸,她强忍着眼里的湿意,向宋春霞求饶:“这事情和周赫言无关,是我的错,你有事冲我来,别伤害他,我会努力找弟弟的,一定会把他找到的。”
宋春霞冷哼:“你一天找不到他你就是罪人。”
临走前,宋春霞还丢了句玩笑话:“要是被我发现你们还和那小子来往,我不弄你们,也铁定弄死他。”
宋春霞仔细回想着那时候的点滴,那段时间她真的疯了。
她被李天富囚禁在要生儿子的思想牢笼里。
她满心希望自己能给李天富生个儿子,可久久没有盼来,她就认为是他们弄丢了姜宋,她的第一个儿子,而这是报应,没有儿子肯再投胎到她肚子里。
她信佛,信报应。
可从来不信是她自己种的因。
思绪被护士的说话声惊醒,护士来给她换了吊瓶,路过门口时看见迟迟不进来的姜南,便问:“找谁?”
姜南说:“她。”
她可以代指任何人。
那声“我妈”始终没有说出口。
姜南将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尾的桌子上。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窗帘半开着,透进来的光线很弱,在窗口的凳子上坐着的小女孩正抬头看她。
她的眼睛很清澈明亮,在光线下,有瞬间的迷蒙,她眨着眼睛,在仔细看她。
和姜南有几分相像,也和宋春霞相像。
姜南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问:“严重吗?”
她站在床边,从水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她把橘子皮剥掉,又把橘子掰开两半,一半递给了小女孩,另一半拿在手上,拆成小块,往宋春霞嘴里塞了瓣。
宋春霞愣了一下才张口,橘子进到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