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奇按照汉子所说,沿着暗梯一路走上去,走的时候,高元奇突然想起:还没问他账房在几楼呢?但当高元奇回头一望,楼梯处已经空无一人了。
高元奇敲了一下脑袋,怨怼了一句:什么破记性!
怨归怨,人的脚步还是需要一直向前踏进。
走到三楼时,高元奇心中了然,汉子临走之前并没有特意跟他说账房在几楼,根本不是汉子忘了说,而是这狭小的小阁楼里只有一间屋子,朱红色的门口前挂了两只红灯笼,门上歪歪扭扭地贴了一张“账”字。
高元奇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门。
“谁啊?”门里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
“福喜要我来帮忙。”高元奇按照汉子之前教给他的说辞说道。
“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进来吧。”门里面的人说完,朱红色的木门“吱呀”了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高元奇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发现这扇门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不能完全推开,只能勉强从门缝间狼狈地挤进去。
“呃——”高元奇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内陈设破旧不堪,只有一盏油灯孤零零地挂在墙上,屋内摆放的竟是林立的架子,每一个架子都像是不堪重负,上面堆满了泛黄的账本,架子与架子之间只留了一个狭窄的过道,供人行走。
高元奇从未到过如此逼仄的地方,而刚刚挡住门口的就是其中一个沉重的架子。
“如何称呼?”
从一排排架子后走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佝偻着腰,不同于刚刚楼下汉子的肥硕,老者骨瘦如柴,双颊凹陷。
“叫我幺郎就行,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读了几年书?”
“两年,经文和算术都学过。”
“看起来挺聪明的。”老者盯着高元奇看了半天,得出这个结论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为什么想到云春阁来做账?”老者翻阅着手中的账本,一旁的算盘“噔噔”响个不停。
“其他酒楼店铺都不招人了,我来云春阁碰碰运气,结果还真碰着了。”
老者听了这句话,掀起眼皮看着高元奇“哼”了一声,像是很不屑。
“就不怕被人抓去算一辈子的账?”
高元奇以为老者在打趣他,干笑了两声,说道:“那样的话,这辈子算是有着落咯。”
老者抬了抬他干枯的手,指了指深埋在屋子里最深处的一个柜子,说道:“你就在我这儿做事。但是,那个柜子你不要乱动。”
高元奇看了看被老者指着的柜子,深褐色的漆皮,看起来像是新做的,上面还锁了两个分量不轻的铁锁。高元奇趁机问道:
“那里面是什么?”
“你知道没好处,反正不要动便是。”老者的语调有些发沉,显然有些疲于回复高元奇的话。
“哦,那我现在该干什么?”
“算账。”老者给高元奇丢了两本账本,又丢给他了一个算盘。高元奇将东西捧在怀中,四处望了望,发现没有多余的桌凳了。
“我该坐哪儿?”
“地上。”
高元奇:······
高元奇抱着账本算得头昏眼花,云春阁的账就像河里的沙子,根本淘不完,算完一本又有下一本,况且,记账的人根本在敷衍了事!不仅笔迹乱七八糟,账目也错误百出。
“鸡、鸭各两百只,支出四百两,清酒五百坛,支出三百两······”高元奇嘴里嘀咕着。
“幺郎,你家哪儿的啊?你似乎不是扬州人。”
“我家祖籍兖州的。”高元奇脑子里还塞着鸡鸭鱼肉的,随口回应了老者。
“那怎么跑到扬州来了?”
“家父以前在扬州做生意,就搬来了。”高元奇将笔衔在嘴里,说得有些含糊,手指对着账本圈圈点点。
“有没有想过,要回家看看?”
“过几日就能回家了。”
高元奇手中的账本终于核对完了,但瞧外面的天色,也没过多久。
“还是早些回家看看吧。”
这时,门口突然“咚咚”直响——有人在敲门。
“孟老,楼主找您。”
老者扶着墙,慢悠悠地从桌子前走下来。高元奇见他老人家行动不是很方便,想要上去扶一把,却被老者拦下。
“我先出去有些事,你把剩下的账本对完了,就可以回去了,明天再来。”说罢,便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孟老一走,高元奇立刻跑到那个柜子前。
这个柜子看起来非常不一般,还挂着锁,是有什么秘密么?
高元奇捏着锁晃了晃,心道:这怕是用蛮力弄不开。于是,高元奇便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墙上正挂着只小油灯。
高元奇将小油灯取下,将绑在油灯两端作为提手的铁丝扯了下来,拧成了一根铁棒,放在锁孔里不停地拧转。
高元奇将耳朵紧贴着锁身,仔细地辨别着铁棒在里面搅动的声音。
突然,锁芯“咔”一声地被弹开了,高元奇连忙转动着铁锁,果不其然,第一把锁顺利被打开,接着,高元奇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了第二把锁。
柜门终于得以打开,高元奇好奇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会不会就是赵容疏所说的账本?
但结果有些令高元奇失望,因为柜子里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一本册子和一张地图。
高元奇觉得有些奇怪,这柜子里怎么只安放着这两样东西?高元奇拿起册子翻看了起来,发现这册子里详细记录了扬州府衙陈忠贤的日常生活。
二十四年一月十九日,陈忠贤于城郊驿站见卿常君,会见时长约一个时辰。
二十四年八月初七,陈忠贤于郭家私宅交易盐铁。
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吾与陈忠贤于十九号茶庄会面,谈判不合。
······
册子里记录了陈忠贤都与哪些人见了面,又与哪些人进行了一些私下交易,同时也记录沈枫堂自己与陈忠贤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