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已是深夜。沈家家大业大,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一栋独栋豪宅,如今两人便住在这里。
这个点别墅内的人几乎都歇息了,沈域清应当也不例外。
站在楼下,梦筠没有立刻开门。
她站在栏杆外点燃了支烟,勾着靠依靠在石墙外,细细抽了支烟。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江医生今天的意思,但梦筠是不会放弃的。
她当然不能放弃。
放弃或许能带来解脱,但此刻原谅,既是对不起曾经过去的自己
那个十六岁时,独自哭泣的自己。
她立下誓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偶尔,又只是偶尔。
她也会怀疑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是否有意义。
沈域清真的会爱上她吗?即使他爱上她又如何?
等完成这个可笑又幼稚的报复计划后,自己真的能好起来吗?
天上月亮的照耀在墙内探出来的蔷薇花枝上,梦筠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映衬着她的身影瘦削。
梦筠低头抽烟时,并不知道屋内二楼处,熟悉的青年正沉默注视着她。
半响,门从内打开。
沈域清身穿睡服走出来,来到她身边:“梦筠?”
梦筠正在抽烟,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
她指尖夹着烟,有些紧张,下意识说:“沈域清?这是十二点后,我抽的是明天的烟……”她有段时间烟瘾很大,沈域清没有阻止她,但为了她身体健康考虑,给她定了一天最多一支的数额。
沈域清没有纠结她违反约定的事。
他蹙眉上前,手指并行,夹过她指尖的燃烧的烟,放至唇畔。
在梦筠震惊的目光中,沈域清仰头望月,呼出烟雾:“陪你一支。”
沈域清从不抽烟,并且非常厌恶烟味。大家都知道沈家少爷的喜好,极少有人会去主动触霉头在他周围抽烟,除了胆大的梦筠。
梦筠假装不知沈域清的忌讳,对方也并未指责多言。不过她每次抽烟,沈域清都会不动声色避开。
她没想到有一天沈域清会抽烟,甚至动作娴熟。
指尖的烟被带走,梦筠的心空了一瞬。
沈域清陪在她身边,沉默抽烟的同时,轻声道:“你舅妈跟我聊过你母亲的问题。”
他知道今天梦筠在为什么烦恼,更知道对方去了殡仪馆。
事实上,梦筠母亲身后事是由他全程出面处理。那时梦筠几近崩溃,没有钱也没人依靠,就连殡仪馆选定都是沈域清做的决定。
所以他始终知道梦筠只迁走父亲的骨灰,将母亲骨灰寄存的事情。
他同梦筠一起依靠墙壁,说:“父母在成为父母身份之前,首先是她们自己。死亡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梦筠,我相信阿姨做出决定前必定犹豫过。”
沈域清从前从不谈论梦筠母亲的事情,甚至假装对此事毫不知情。他如此做,只是因为梦筠不想让他知道。
梦筠眨眨眼,说:“沈域清,你是要劝我吗?”
关于她母亲的建议,江医生也提过这件事,提议让她放下过去,将母亲接回墓地。
但梦筠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母亲的抛弃,无法接受父母的背叛,无法接受她原认为世界上最爱她的人,选择放弃她。
她绝对,绝对不会和解。
沈域清注视着她,忽然叹了声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梦筠神情茫然:“你难道不是希望我完成妈妈的遗嘱,将她送去墓地和爸爸团聚吗?”
沈域清笑了起来,似是无奈。
他注视着梦筠的眼睛,眼眸温柔:“梦筠,我唯一希望的事情,是你开心。”
梦筠口口声声不肯原谅母亲,却总是在梦中哭醒,希望生母来梦中见她。
因为没有梦见母亲,所以断定对方没有原谅自己,从而赌气不肯按照对方遗嘱做事。
就好像是得不到爱的孩子,试图靠着叛逆的无理取闹,来获取大人的关注。
但这种行为本就不对。
梦筠已经是成年人,她应当往前走,在母亲忌日时大大方方去探望对方,而不是深夜跑去殡仪馆,躲在家门外抽烟不敢回家。
沈域清想到躲在墙角抽烟的梦筠,心脏酸涩,叹息道:“小梦,你要怎样才能开心起来呢?”
替你抽完这支烟,你能开心起来吗?
给你很多钱,你会快乐一点吗?
装作不知道你自以为深情实则劣质浅显的表演,你会高兴吗?
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好起来呢?
窗外星空闪烁,车灯下沈域清面目清俊,深邃的眼中盛满了自己的倒影,身后是明亮柔和的月亮。
他的话语是那样温柔,眼神是如此认真,以至于梦筠坚定不移的心也跟着恍惚一瞬。
在这短暂的一刹那,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确认道:“沈域清,你喜欢我对吧?”
关于喜欢的问题,早在几天前她们便已经玩笑讨论过一次。沈域清甚至还因此被气笑,那时的梦筠表面认错同意,心中却依旧没有相信。
有的人天生悲观主义,不相信爱不承认爱。
梦筠当然不是悲观主义。因为小时的成长环境,她性格乐观得要命,坚信沈域清一定会爱上自己。
但在那几年之后,她再也不敢相信沈域清的爱了。
就好像她不相信,就不会因为残忍的真相而受伤。
如今不知是不是头上的月亮明亮柔和,还是沈域清的眼眸太过温柔,龟缩在壳中的她终于敢在探出头来,小心翼翼求证答案。
“嗯。”沈域清指尖的烟落下,风轻云淡道,“很喜欢你,说是爱也不为过。”
会幻想跟你的未来,会后悔曾经对你做的所有一切,会搜索求婚的戒指珠宝款式,会为了你跟父母抗争联姻。
可是这些我都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信我。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