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歌听到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一瞬,身体一瞬血液凝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这些年来,哪怕是老妖婆,也并未真正怕过,唯独是危长瀛,她怕他一如天敌。连带着身体那点用来压毒的丹药,也跟着冷汗随着涌出毛孔。
蓬窗一瞬被惊雷照亮,雷声隆隆。
一只温热的大手猛地扼住她咽喉,容歌惊惧地看他,奈何那人面容一团模糊。
殿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蓬窗倒映着两人身影,一高一矮,身影交叠,暧昧香艳。
他俯瞰着她失去血色的脸,隐约嗅到一股极淡的暗香,似自她身上传来,越想刻意忽略,那香气愈是容易钻入肺腑。
女子唇,惊颤间微启,洁白贝齿与殷红的唇色,于昏黄朦胧的宫灯下,带着无心的诱惑之意。
危长瀛一时脑海浮过许多场景。
年轻天子,眉眼含春自内殿而来,唇上隐约可见女子艳红口脂。
或是成邺手扶胸口,虚弱笑着,眸底却带着得逞后的春意。
他一生向道,从不知情,只觉此人色艳的让他看不顺眼。
闲暇时,见他徒感伤,他心怀不解,如常过问一句。
那青年,眸底有片极大的空洞,望着他,悲伤笑着:“师傅,我以为她谁都不爱,只爱权。可她只是把心藏得太深,她心底有个人,徒儿若杀了他,她定会为他杀了徒儿。”
他回去后想了许久,才想出那人是谁。
左相卫东篱。
这人立身处世,广为人赞,一身寒凉清贵,只一心为公,至今未娶。
他也过一段姻缘,现在想来,当日她杀昕阳郡主之意,不言而喻。
禁锢她脖颈的温热大掌,一瞬扼紧,容歌垂在凤袖的手掌,须臾间握紧。
危长瀛想要杀她,她绝不束手待毙,哪怕明知不可敌,亦会与他拼死一战。
却不过一瞬,那掌气力松懈,男子低沉的声线,伴随着雨声雷声,并不清晰,她只听到了他让她出去。
容歌蓦地抽回神,心底莫名有些后悔。
哪怕活了两世,她仍无信心,面对危长瀛时滴水不漏。
次日,容歌接了圣旨,毫无意外地成了三道书院的学生。
待容歌入书院,便又隔了一日。
容歌下了马车立在三道书院院门前,看着这座堪称壮观的天家书院。
此处原是大雍亡国前废太子所居之地。
拂衣曾言,那位废太子早慧至极,不过五岁便已博览群书,本是一代明君的好苗子,却不雍帝所喜,被废后隐居冷宫。
大雍亡国二十年后,只那位神医御长风提及过这人,彼时他被老妖婆施以极刑。
御长风不见呼痛,只是冷笑:“圣女可记得毓麟宫的废太子?”
她静立在老妖婆身侧,偷看着老妖婆面色,奈何她戴了面具,倒也没观察出什么端倪。
可后来,御长风却被老妖婆亲手治好伤,放了出去。
容歌想着旧事,眸子却仔细瞧着这书院。
这书院院门对东日,四方阔地,自被工部改成书院,原先的绿瓦红墙,自是变了颜色。
远远看去,主殿乌檐,白墙高耸,青石铺地,隐隐到有些道家的玄妙之意。
大开的院门,走出个青衫儒袍的夫子,见容歌立在门前,淡淡道:“是麒麟郡主吧,在下傅桓,教经史子集。”
容歌款款上前,蹲身行了一礼:“容歌见过先生。”
傅恒见她倒是很知礼,并不像其他殿下般,心底对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郡主,心底也有了几分满意。
面上绷紧的线条,倒也和缓了些,挥手示意她跟上来,这才询问道:“听闻殿下久在南地,是积病之身,可通四书五经?”
容歌微垂着头,走在长长地甬道间,弱声回道:“也认得几个字,粗通些,不敢说知。”
傅恒早有了心理准备,并肩王乃是武将出身,那位大小姐也在书院,他倒也能看出,家风并不怎严谨。
对于容歌的谦虚之言,他只笑了笑。
容歌到达学堂时,一众身份尊贵的学生正在上课,容歌只低着头,粗略扫去一眼,便认出好几人来。
懿王爷顾成邺,上辈子她嫁了他。
长公主顾明月,她的好友。
只比她大三个月的容霓,同父异母的阿姐。
顾明月见她立在高台之上,喜的眉眼弯弯,侧过头来,却见自家皇弟,神色隐晦地瞧她,想起容歌请求,忙站起身,捂住了他眼。
顾成邺猝不及防被她这般一捂,心底本就憋着一股气,正好发火。
容歌立在高台之上,从容道:“麒麟郡主容歌。”
一众少女看着那病恹恹的粉衣少女,恍惚一阵,不约而同地选择侧过目去。
一众少年则是觉她色盛,恍惚许久,还觉尚在梦中。
容歌着实不愿引起什么关注,又见角落处有空位,小声询问过傅恒后,便径直向那角落而去,再不管耳边喧闹。
容歌有满腹学问,皆出自老妖婆,前世她开过两场恩科,主考点的清荷,倒也过目过几位三甲。
若教她看,那三甲的八股文,若教她写,定然更加规整,奈何她这双手,能提剑,却提不动笔,一手字被晏犰笑做鬼见愁。
容歌彼时颇有几分壮志凌云,连夜做了篇八股去寻卫东篱。
耳房内,相爷看着手中纸,颇觉费劲地才领略到文中风采。
她心急,便上前几步,好奇看着他:“爱卿认为此文可当得起状元之才?”
卫东篱僵硬地立在原地,微垂了目,良久才道:“惊才绝艳。”
她一时心中欢喜,便扯上他渥丹色朝袍的衣袖,仰头看他:“卫爱卿果真这般想?”
相爷微垂的眸,看着暗纹广袖上那只白皙纤长的玉手,那一红一白,对比鲜明,素而生艳。
他一连后退数步,冷声道:“娘娘身为太后,不当于外臣有逾礼之举!”
坐在书案后的容歌,长睫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