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晏回家后,将这几日的事向母亲和妹妹和盘托出。
听到阿兄为了自己的事奔波,杜烨很是感动,又难免有些担忧。
“这次之事敌在暗,我们在明。阿兄千万不要以身涉险,这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不想阿兄也遇到危险。要报仇,我们再等机会便是。”
“你俩现在都要多加小心。”严氏也附和,“不过也无需太过忧虑,之前在你们外祖父那里,我就说过,不要看这些人现在权势滔天,但他们如此嚣张跋扈,必定不能长久,我们且等着看他们自有报应。倒是这个郑郎君,如此果决,知进退,能屈能伸,实在是人才难得。”
杜晏点头:“是啊,本以为他是个孤傲的君子,谁知竟能如此快就决定要投入太尉麾下。”
“你以为他只是现在才想到?”严氏笑道,“在他与之相抗时,怕是就已经看透朝中形势了。”
杜烨好奇:“阿母怎么知道的?”
严氏摸摸女儿的头发,嘴角弯出了然的弧度。
“他父亲郑幹郑彦材当年仅十三岁,就能对其父说出‘国家混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乡里羌胡先被恩德,欲令弃郡而归,愿必许之。徐至乡里,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注1)’这段话,有理有据,洞悉世事,才智和见识之非凡,可见一斑。郑彦材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怎可能只凭着一腔孤勇对抗权臣?怕是他早就权衡好了利弊,准备站在太尉这一边了。”
严氏见儿子震惊的眼神,又说道:“在你们外祖父家,我曾与他母亲范夫人聊了许多,否则也不会起了结亲的念头。你们俩呀,年纪尚小,都太过单纯直爽,这结亲之事,不能只顾着家世和品貌,更得看能否相互成就。我精心教养你们长大,可也无法助你们一辈子,以后啊,你们凡事都要自己面对承担,阿宴我是不担心的,可阿烨——”
说到这里,严氏有些哽咽,她清了清嗓子,停顿了一下,拉起女儿的手轻轻拍着。
“这世道,对女子苛求太过,我只愿能替你择一老成持重,品行高洁,能爱你敬你的夫婿。这郑郎君,虽是其他条件皆不如人,譬如你崔表姊许的那家。可阿母能看得出来,你若是嫁过去,定不会受了委屈,阿烨你无需与人比一时长短,尽管放心,阿母定为你筹谋好。”
杜烨知道母亲素来相人极准,又颇有见识,况且自己对这件事也没什么抵触的心思,于是轻轻点头,又觉得有些羞赧,就伏进严氏的怀里不肯说话了。
若是郑植之前不知杜氏女郎受了自己牵连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总不能视若无睹。虽现在暂时还做不了什么,但登门致歉,还是必须的。
于是,郑植和母亲范氏来时,严氏左看右看,都觉得这门婚事极为合适,只不过这种事,总不好女方家先提起,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打算。
严氏让女儿出来陪范氏一起说话,郑植则被杜晏带去了书房。
严氏和范氏两人,上次就相谈甚欢。这次,范氏知道杜烨受了儿子的牵连,看向杜烨的眼神里全是怜惜和歉意。
她一直揪心儿子的婚事,可相看了很多家,不是嫌弃有个拖油瓶,就是嫌弃自家家贫,再就是惧怕自家儿子得罪了权贵。后来郑植明确说自己不想再谈婚事,范氏还低落了许久。
这次她看见杜烨,又习惯性地替儿子操心起来,她实在喜欢这位举止优雅又灵动的女郎。
可想到杜烨还未及笄,年纪尚小,品貌才华俱出众,万不会看上自家那个榆木脑袋的儿子,面色难掩遗憾。
严氏见范氏黏在自家女儿的眼神,貌似不经意间提起:“怎还不见夫人替郑郎君求娶新妇?操持家务,照拂稚子,全靠夫人一人,也实在辛苦了些。”
范氏被严氏说中了心事,叹息道:“若有女郎愿意嫁过来,我欢喜都来不及。可每次相看,以我家的状况,唉,实在是艰难。”
“怎么会?郑郎君的人品才华万里挑一,不过是他们不能慧眼识珠,夫人无需挂怀。”
范氏出身旁支,与郑植的父亲相识于微末,感情很是深厚。她在夫主去世后,只顾着自己伤心,忽略了当时还只是少年的郑植,连他的婚事也只是潦草成就。后来新妇产子后就病逝了,等她看着和郑植刚出生时一模一样,猫儿叫般微弱哭泣的孙儿,这才彻底放下对亡夫的思念,专心照顾起郑咸来。
可对郑植的忽略,她再愧疚,也终是无法弥补。
她很想替郑植续娶,但每次相看都无疾而终,到底去哪里寻能慧眼识珠的女郎呢。
范氏深深叹了口气,羡慕地看向严氏:“还是夫人好福气,儿女皆人品出众,怕是求亲的都要把门槛给踏破啦。”
严氏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是极为自豪的,但又作苦恼的样子:“儿女啊都是债,我家这两个是不省心的。大的说自己尚未立业,绝不成家。小的也是不开窍,整日里就想着读书习字。夫人你说,哪家女郎似这般,这让我可是操碎了心。我啊,什么都不求,就指望着能替她寻个家风清正,能好好待她的郎君,就心满意足了。”
尽管严氏说的要求不高,但实际上家有好女百家求,想和杜氏结亲的大有人在。但范氏仍是眼前一亮,觉得自家儿子还是有几分机会的,就想好好替他筹划。
严氏见范氏果然有意,笑着打发杜烨去书房送点果子。有些事,自然是不便还未出嫁的女郎参与的。
杜烨端着一碟果子往书房走去,哪会不清楚母亲的用意,心中不免有些微妙的情绪蔓延。
等到了书房门口,就看见郑植正站在自己挂在墙上的一副字前,背着手静静伫立。
杜烨下意识地慌了神,想起在严家堡,被郑植指出的那个错字后,自己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她急忙把这幅字过了一遍,仔细检查是否有错字。等检查完了,才反应过来根本不是什么有无错字的问题,而在于这幅字,正是仿写的郑植的那两首诗。
原本是赞叹诗写的磅礴大气,一时兴起之作。只是这段时间自己经历了太多事,忘了把这幅字收起,还偏偏还让正主看见了,他不会误会吧。
一刹那,杜烨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在郑植回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