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当年那个一身正气、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耀眼光芒的少年时,总会忍不住心脏绞痛。
当年他是胸怀抱负,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他有一颗政治清明的心。
她觉得,哪怕他身陷淤泥,满身污秽,都不是最绝望的事,真正绝望的,是现在这样,心脏被迫湮灭,停止跳动。
她红了红眼,鼓起勇气道:“现在的你不快乐!你如今拥有的,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我...本宫想要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殿下口口声声说臣如今拥有不是真正想要的,臣的确不想要这副残破的身子,和不公的命运,但凡事有得有失,臣失去了入仕的可能,可在朝的臣子哪个不比臣地位高?见了臣还不都得小心生怕说错话得罪臣么?”他不屑道。
“不是这样的...你明明不是这样的!”昕枂哭道:“如今的大哥哥不是当年的大哥哥!”
“所以殿下失望了是吗?”他唇边噙着一丝带血的笑,“殿下也跟陆老一样,希望臣安分地当一个阉奴,心甘情愿地被践踏,然后对高高在上的人施舍的一点恩惠感激涕零,这才是你们所希望的,是吗?”
昕枂明明知道,不是那样的,但这时候她就是口拙,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说,加之情绪上头了,眼泪掉也掉不完,“你再也...再也不是他了...”
她这话说出来,赵朗辞脸色僵住,冷得可怕。
“殿下如今看看臣这副残破的身子,这就跟臣残缺卑劣的性子一样,许多事情再也无法回到以前,如今殿下是因为以前的臣,而对臣好,心存希望的话,那臣劝殿下趁早死心吧!”
“时候不早了,臣会让冯玉安来送殿下回麟趾宫。”他冷淡地说完,就走出了屋子。
等昕枂难过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触碰了他的禁忌。
此后好些日子里,二人在宫道上遇见了,赵掌印只会面无表情地行礼,随后退到一旁,很是守礼地等长公主过去,他才直起身。
有好多次昕枂都想像以前一样,同他一前一后地同行,肆无忌惮地说说笑笑,但他拒人千里的表情让她再也不敢那么同他说话。
朝会上,户部的臣子再次问长公主,关于地方财政改革的问题。
昕枂是在臣子第三次求问时,才惊醒过来,簌簌地站起,越过帘帐,求救般朝皇座旁的赵朗辞望去。
可他留给只给她留一抹清冷的身影,由始至终不曾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也没有给她提示,《税论》的第几页能解答相关的问题。
“那个...方大人你再说一遍?”昕枂捏紧袖中的书,只能咬紧唇,竖起耳朵,请他再说一次。
“殿下,臣方才说了那么多,殿下竟然都没有认真在听么?”那位户部臣子是个性子急躁的,声如洪钟般响亮,他说话一整个大殿的横梁都会颤抖,他惊讶质疑的话一落,声音一直在殿中回响,惹得昕枂很是难堪。
她方才也不是没有认真听,而是他说的许多革制上的名词,她需要细细咀嚼才能明白意思,听得很是费劲,平时赵掌印会帮衬着她,悄悄给她暗示,可这会他似乎不打算理她了。
昕枂只能窘得涨红了脸,扶着额头装晕:“本宫...昨夜批折一夜没睡,方大人的声音反反复复在耳边撞击着,忽然就有些头晕目眩了,此事稍后再议吧...”
说完她腾地站起,在宫人搀扶下暂时离殿。
那位方大人见周围的臣子都在看他,有些羞惭地闭了嘴退下。
冯玉安早已察觉二人间的不妥,退了朝,回到司礼监衙门后,掌印就一直没有说话。
他犹豫着想问,可看着掌印不善的脸色,想起他在诏狱面无表情喊人笞打犯人的样子,终究还是歇了探究的心。
“户部递呈的是什么?”
赵掌印一直在闷声查阅批红,见他手上一摞从户部搬来的折子,才问道。
“都是户部申诉的请求,近些时日财政紧张,户部想把压力分摊到各个部门,折子便多了些。”
这本是六部之间的矛盾,平时掌印总是乐见其成,冯玉安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纵容着户部欺压别的部门,不料他掌下突然一拍,厚重的黄花梨木案几经受不住他那一拍击,竟裂出了些许细纹。
“一群不知进退的憨头鹅!全给咱家驳了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