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到达河边时,才刚早晨六点。
河流不是很宽,水量却很丰沛,高低落差之处,甚至有些湍急。对岸是连绵的青山,水气氤氲而成的云朵绕在山腰上,不肯散去。
趁着清晨的凉意,要拍摄的是素人男女在河边玩“二人三足”等小游戏的场景,以此测试默契度和好感度。
时间还早,没什么人围观。置身秀丽开阔的环境,素人们都很放松。很快按照规则玩起游戏,笑闹成一片。
丛菲和一位大学男教师随机抽到一组。两人都个高腿长,占尽优势,很容易就遥遥领先。冲过终点线时,两人兴奋得像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陈导演也咧开了嘴,显然对效果很满意。
快中午时,阳光越发炽热,河面波光粼粼。蹦蹦跳跳了一上午的众人,都已汗流浃背,疲惫不堪。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陈导演的眼睛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喂,你好。”他神色倦怠,揉着眼睛。
不一会儿,陈导演精神振奋地挂了电话,大喊一声:“收工!”
“回去休息。下午一点钟出发,去江枕石的工作室。”他话音利落,带着些惊喜。
丛菲也莫名地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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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枕石的工作室,在距离小镇五公里左右的村庄里。
节目组的大巴车在村口停下。里面的路太窄,小轿车勉强可以通行,大巴车根本开不进去。
众人下车,边走边欣赏周边的景色。
这里四面环山,草木茂盛,比小镇更加幽静天然。路边的田里,水稻连绵一片,随着微风起伏。
一个闲坐在家门口树荫下的老奶奶热心指路:“你们是来找小江的吧?那边,转个弯就到。”
是座带院子的二层小楼。
独立于山脚下,没有左邻右舍。普通的农村自建房样式,仅从外表来看,毫不起眼。
陈导演敲了敲院门。
来开门的正是江枕石。
他系着藏青色的工作围裙,里面是简单的黑T恤黑长裤。可能是正在低头工作,碎发有些凌乱地掉在额前,脸上还有细细的汗珠。
“你们好。”他简短地打了招呼,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院子很大,干净清爽。靠边停了一辆轿车。角落里,砌了一个不小的水池。另一边,是整齐的青砖围成的花坛。里面的植物郁郁葱葱,错落有致。
“江老师,昨天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抱歉。”陈导演走在江枕石身侧,边走边说,“我们虽是恋综节目,但立意不只是谈恋爱。而是借着青年男女互相了解的过程,展示传统文化的特色和魅力,以及青年人对此的理解和热爱。依托年轻人爱看的节目形式,达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
“张老师都已经跟我说了。”江枕石安静听完,言简意赅,“这立意很好。”
江枕石的这座房子,二层用于起居,一层用来当工作室。
丛菲很好奇地处处打量。
一进客厅,正对大门的墙面上,挂着大大的立轴字画,水墨画居中,两边是一对书法楹联。丛菲听导游介绍过,当地人称此为“中堂”,家家必备。
“中堂”之下,是漆色红亮、雕花繁复的条案和八仙桌,两边各摆着一把雕花高椅,桌下还有几张同色的长凳。
没有沙发,没有电视,非常典型的徽式陈设,和他们住的民宿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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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两边各有一间厢房。众人跟着江枕石走进其中一间。
房间很宽敞。地上铺的,既非瓷砖也不是木地板,而是厚厚的塑料软垫。靠着四面墙,竖放着一块块长长的木材,颜色各异,深浅不一。
丛菲虽然对木材完全不懂,也能一眼看出,其中有些木材有明显的时间痕迹,恐怕年龄比她要大上很多。
“这是防潮的?”陈导演指着地上的塑料软垫问。
江枕石点了点头:“如果保管不善,木材就废了。”
走出这间仓库一般的厢房,丛菲又随着众人进入对面那间。
房间的正当中,是一张超大的实木工作台。上面横亘着一块古琴大小的木头,表面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坑里很不平整。地上散落着一些刨花般的碎木片。
工作台的背后,靠墙放着一个大大的实木架子。丛菲走过去看了看,上面有锯子、卡尺、刀子、凿子各种工具,摆放得整整齐齐。
丛菲心中嘀咕,所谓“斫琴师”的工作室,看起来不就像个木匠的工作间嘛。名称那么雅致,干的却是辛苦的体力活?
陈导演走到工作台前,仔细端详那块木头,抬头问:“这是在……掏槽腹?”
江枕石神情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父亲是古琴爱好者。只会业余弹奏一点,但他喜欢研究。多少听他说过一些。”陈导演解释道。
江枕石指着那个大坑,向陈导演介绍起来。
丛菲不像陈导演那样有些基础,一些专业术语听不太明白。只听明白了,这个叫做“槽腹”的大坑非常关键,直接决定了古琴成品的音色。挖下去的每一铲都要十分精细,可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个非常吃经验和手感的技术活儿。
丛菲敏感地发觉,江枕石的神色似乎亲和了一些,眼神中那种微妙的疏离感不见了。
她不禁心虚地揣测,之前不会是因为她,江枕石心里,把陈导演也打上了“夏虫不可语冰”的标签吧?
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
征求了江枕石的意见后,陈导演迅速选定取景角度,让摄影师架机器,灯光师调光。
趁着工作人员忙碌,他一一介绍了十二位素人。
介绍到丛菲时,江枕石明显地惊讶了一下:“她不是工作人员?”
丛菲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心里却气得要死。
什么意思?以为她是工作人员,所以才连带着看不上整个节目组?
奇了怪了。
她向来人见人爱,所向披靡,偏偏不知为什么,每次遇见这个怪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