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不懂医术,也见不到小红,我能怎么救她呢?
大家都知道小红再过两天就会死在那个黑漆漆的冷的像冰窖的小屋子里。
再过两天等人有味了,皱着眉头的侍卫会把她抬出去。
然后扔到城边焚尸的火坑里。
火光冲天的火坑烧的快得很,大概小红都感觉不到痛,就已经化在尘土里了吧。
这一过程过的那么快,又那么绝望。
我留下来只是想陪陪她。
让她不至于那么害怕。
毕竟除了阿玉,小红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不论我脾气怎么差,她都不会埋怨,只会躲在背后偷偷哭。
她陪了我那么久,我也该陪着她。
“小红,你还难受吗?”
“小姐,我好怕,外面到底怎么了?”
我吸了下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怎么,过两天就好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经历过时疫,以前只听我娘提起过,说时疫厉害的很,来的又快又凶,路边都是死人。
府里的炭所剩无几,好炭都被姨娘们带走了,留下来的只有黑煤灰。
眼看就要到冬至了,天黑的越来越早也越来越冷,府里的哭声也越来越多,有些年纪小刚被买进来的小丫头眼睛都哭的睁不开了。
没办法,为了节省煤炭我把大家都聚在一起烤火,也管不了会不会传染,毕竟我们都是半大的孩子,分不出谁有病,我只想着总不能让没病的人冻死吧?
以前莺莺燕燕的赵府,现在连红灯笼都暗淡下来,我们聚在空无一人的正院,围着火堆发呆。
阿黄靠在我旁边,冷的直哆嗦。几年前我们还一起去过阿玉家呢,现在我们又在一起受冻,想想我跟嫡母口中所谓的下人还是挺有缘份的。
或许可能我自己就不尊贵吧,娘是花楼里出来的,大家都说她命贱,其实我也命贱。
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娘有没有想我,她会不会担心从江南回来,女儿没了。
为了节省炭火,晚上我去府里巡视都不会点灯。
在各个角落找到几个丫鬟小厮,摸摸他们的额头,确定有没有事,最后来到小红的房门前,靠着她房门上的铁锁链跟她说话。
她说话的声音一天比一天虚弱。
小红一直在说她好害怕,屋里面好黑,小姐你跟我多说两句话好不好。
我绞尽脑汁跟她讲话,从她第一天卖到赵府说到现在。说她总爱哭还贪吃,跟她说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么骄纵。
说到最后也都成了掏心窝子的话语。
“小姐,没事的,其实我挺谢谢你的。”
那天小红的语气变得格外平静,又或许是气息实在微弱没有了害怕的力气。
“至少,你没打过我。”
我抹着眼泪心想,小红你的要求太低了。
“而且你也没把我给朱麒……五小姐就把身边的丫头小翠给了……”
小红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已经听不太清,只能趴在地上借着门缝听她的呢喃。
“小翠……小翠死在朱麒房里了,难产死的……她只有十六岁啊。”
“小姐,你说我们下人的命是不是比雪花还薄?”
“小姐,外面下雪了吧,您别陪我了,快走吧。”
“去找妖怪吧。”
“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上妖怪了?”
我跪在小红的屋门口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张着嘴巴呜呜呀呀的说不出一个字,小红她什么都知道,小红替我瞒了这么久。
那天早晨我熄灭了炭火来到小红的屋门前。
敲了好久。
没有人说话。
身后的丫鬟小厮们抱在一起大声嚎淘,他们站在院子里,穿着单薄的粗衣,头顶着皑皑白雪,不知道是哭已经没了的小红,还是哭尚且活着的自己。
我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抬头看从没停过的风雪,只觉得讽刺。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呆在和煦的江南,不受时疫的折磨!
而有的人却要困在寒冷的小镇,无人问津,活活等死!
州府的人比我想象的要早到,手脚也比我想象的麻利。他们来抬小红时,我跟下人们躲在廊下看着。
我的小红,几天没见她,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州府侍卫把她当做一张轻飘飘的麻袋,扔上了堆满尸体的马车。
那马车上成堆的尸体啊,就像我小时候看见的,从老太监家里运出来的姑娘似的,摇摇欲坠。
我以为这个冬天我是扛不过去的,小红走了,我的精力更差了。
其他人的眼神里也没有光了,连哭都不会哭。
我们整晚围着的炭火都比我们有精神。
一片死寂的赵府里,我们好像是等死的人。
白天没事儿的时候我也不在屋里呆着,就蹲在墙根等雪停,我天真的以为等雪停了,说不定时疫就结束了,没想到雪没停,把阿玉等来了。
阿玉……
他怎么会来!
那个时常钻的狗洞突然被扔进来了一个石子!阿玉薄花色的衣角出现在脏兮兮的雪堆里。
“赵小姐!赵小姐你在吗!”
我像是等来了菩萨,趴在地上像外面张望,是阿玉!
他还是那个样子,脸白白的,双眼总含着春水,说话温柔。
阿玉压低声音,也趴在地上,他进不来只能隔着一堵墙说话。
“你还好吗?赵小姐?”
“我……我……”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么多天没哭,攒了好久的眼泪,一看见阿玉的脸就绷不住了。
我太难过了,来来去去这么多人,只有阿玉能想起我。
我哭的鼻涕眼泪和在了一起,“阿玉……小红没了,我的小红没了……”
“我知道我知道。”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