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悄无声息地溜达着,像惬意的晚饭后出去散步一样,一天天地远离了我所在的病房楼,它应该是分成无数个小时从我眼前走过的,一段接着一段,一片连着一片,一块推着一块,而我每次都不能用呆滞的眼睛准确地捕捉到它不停移动的身影,它和总是在发呆的我比起来真的是太狡猾了,犹如一只正在壮年的兔子。
它是无情的,多情的只是被它包裹和揉搓着的人类,那些有事没事总是喜欢伤春悲秋的可怜的家伙们。
俗话说菜花黄,痴子忙,季节的悄然变幻最能让生性敏感的人暗生惆怅了。
虽然这里永远只有洁净而宽敞的走廊,明亮而高大的玻璃窗,空荡而寂静的卫生间,绝大多数时候都处在默默无语状态的男病人,还有不时走过的白大褂,确定无疑是一座铁打的营盘,但是我依然可以从时光的缝隙里看到外边蓬勃的春天,在不经意地往里边窥探着,渗透着,侵袭着,并企图占领它能到达的所有地方。
它是成功的,至少它已经占据我的内心了。
我开始渴望出去了,这是多么可喜的变化啊!
我观察到我所在病房的窗户的外沿,就是窗台的一角,有一棵不知名的小草正在顽强地生长着。
它为数不多的小小叶片纤细而柔弱,边缘还是发黄的,如未出窝的小麻雀的嘴角,外露些许的根须也不发达,就像老丝瓜的白瓤一样干枯无力。
它能活下来已是莫大的奇迹了,它虽然不缺阳光和空间,但是它缺土壤、雨水。
它活着就是活着,它只有活着,我才能看到它,否则的话我就看不到它,我就不会有这么多感慨。这么多窗台,这么多角落,唯独这里长有一棵小草,这说明什么?
这什么也说明不了,它只是一种存在罢了。
一种司空见惯的存在。
赋予它意义的是我,一个会思索的人。
整个春天也是,我若意识不到它,那么它就是不存在的,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我必须要意识到它,要细细地感受它,要和它交朋友,要做它的红颜知己,从而让它的存在变得有意义。
春天是为我而存在的,我绝不能辜负了它。
这座淡灰色的病房楼是一个巨大的厚厚的蛋壳,它尽职尽责地保护着我和其他各式各样的病人。
这个蛋壳当然也是有灵魂的,而医护人员便是它的灵魂。
至于我和其他病人嘛,则是它的孩子。
我们是一群心地善良的人,老满这样的家伙除外。
就在我和整个北国的春天悄悄对话的时候,他老婆章文英那个胖老娘们呼呼啦啦地来看他了。
当我在房间里窗户边听到她那粗粗的声音时,我就决心尽快躺到我的病床上去睡觉,我不能再干和风花雪月沾边的任何事情了,因为我已经没有那份心情了。
老狗在旁边狂吠,你还能安心地钓鱼或下棋吗?
章文英是一个看起来有点蓬头垢面的粗大女人,她肤色灰暗,身材臃肿,走起路来犹如一座移动的小土山,总是厚厚的肚子先碰到前边的东西。
那一肚子的肥油啊,想想就够恐怖的。她的臀部当然是往后使劲延伸着的,哪怕是碰到什么硬东西也不太敏感,因为上面的肉太厚了,像是盖了十八层老棉花被子。
她的脸总是油性十足的,用平直的小刀稍微刮一下就够炒一盘青菜的了,上面还总是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浮灰,用再好的洗面奶也洗不干净。
她的头发像废旧的钢丝绳一样挺直发硬,充满先天造就和后天锻炼的蛮荒之力,和她那倔强而顽固的性格颇为合拍。
从她那阴暗和凶狠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她显然是一个永远都不想吃亏的人,哪怕是让她吃芝麻粒那么大的小亏,都比杀了她还难。
她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用这么负面的词语形容她,并不是想污蔑她,她往日里和我并没有什么冤仇,而是一种十分客观的表达,我必须得遵从我内心的真实感受,有什么就是什么,绝不虚构一丝,绝不夸张一毫。
对于她的例行造访,我只能用装睡着来对付,尽管我无意于偷听她和老满的对话。
他们之间来来回回就那么点破事,就是不服检察院的指控,不服法院的判决,更不服纪委的处理。
很多事情我早就听腻歪了,说那话耳朵眼都起老茧了。
“他们凭什么说我受贿53万元?”老满咆哮道。
“他们凭什么说我贪污113万元?”他咋呼道。
“他们凭什么说我挪用公款20万元?”他喊道。
“一审法院已经非常准确地认定我具有自首、坦白等从轻和减轻处罚的量刑情节,二审法院凭什么又认定一审法院的判决属于适用法律错误和量刑明显不当呢?”他硬着头皮嗷嗷叫道,看来前边吃的药物一点作用没起,主治医生必须得给他重新调整药方了,“他们凭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我堂堂的一个正县级,想当年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又不是案板子上的面团子,随便他们拉扯和揉捏!”他扯着青筋暴露的粗脖子继续大声地叫屈和抗议道,一直没能走出自己心中那团占地面积高达十平方的黑褐色迷雾,真是傻得够可以的。
人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缺心眼子,他就有点缺心眼子。
“这家伙可真会问呀,还凭什么?”我在心中冷笑道,但是身子依然是背着他们两口子的,我真的不愿意看见他们两个老货。
“凭着过硬的证据呗,凭着手中的权力呗,还能凭什么?”我继续高高在上地想道,虽然我根本就没有高高在上的资本。
“他手中不是也曾经握有过权力吗?”我又满怀喜悦地想着,心中充满了不请自来的幸福感,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真是意见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他不是也曾经牛气冲天地毫无半点同情心地滥用过这种所谓的权力吗?”我继续自以为是地想道,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是不是在这件事情上添油加醋了,甚至是有意识地栽赃他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家伙都混到这里边来幽居和反思了,他居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