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约莫半个月之前,有一位年轻娘子,本是来买砒+霜的,但小人做记录时,她好像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把册子夺过去看了几眼。看完之后,又说不买了,就走了。小人当时还道这人奇怪得很……”
“她身上可有香气?”萧懿龄追问道。
伙计重重点头:“有,很香!不过我们做药材生意的,向来忌讳这些女子香粉之类的东西,小人待她走后,便开窗通风,将味道都散了。”
“多谢。”萧懿龄点头道,又吩咐文杏,“我们走吧。”
济仁堂门外,萧懿龄的马车重新启程,驶向广业坊。
马车内,文杏举着那一提药包,问道:“殿下,这药是给谁吃的啊?咱们府里好像没人生病。”
萧懿龄伸出手指,戳了下文杏近来越发圆润的小脸,笑道:“自然是,你家殿下认识的人病了。咱们去探病。”
“可是,殿下如何知道这汤剂的名字?奴婢天天都在环涛馆,竟不知殿下何时看起了医书?”
“你不知道。我从前见过别人喝它。”
文杏点点头,不再多问,而是扭头看起了街景。
这便是文杏的好处了,殿下说什么她便认定什么,从不怀疑,从不多问。
·
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便是在奚府门前。
案子已经告破,奚世涓的遗体便回到了奚府灵堂之中。府中上下仍是披麻戴孝,一片惨淡。
看门的杂役还记得萧懿龄的脸,知道她是官府的人,便将她带到了待客的东花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奚楚屏便到了。
“民女给殿下请安。”奚楚屏给萧懿龄见礼。
她身上罩着件粗麻孝服。但从麻衣的领口处和下面的裙摆,却能看见,她里面穿的是一件杏黄色襦裙。想来是听闻自己来访,才匆忙在外面披了件麻衣。
奚楚屏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解释道:“啊,妾身刚从外面看铺子回来,便听下人说殿下到了。在外行走,不便穿着孝服,这才匆忙套了一件。妾身礼数不周,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
萧懿龄说着,借机上前,亲自扶起了奚楚屏。她站得离对方很近,果不其然,闻到了那股与济仁堂簿册上相同的香气。
“屏娘子身上的香气很是特别呢,不愧是瑞合香如今的当家人。”萧懿龄浅笑寒暄道。
奚楚屏回道:“殿下过奖了,妾身如今也是硬着头皮,边做边学,幸而有几位老掌柜不弃,从旁协助,才不至于乱了阵脚。至于这香,乃是家父生前,亲自为妾身调制的,名为‘琼芳’。因为妾出生在冬日,又喜欢雪天,家父便为妾调了此香,且从不对外出售。只可惜,父亲走了,妾照着方子试了多次,也没能调出一样的味道。”
她眼中的感伤和怀念之情不似作伪,却叫萧懿龄更加疑惑。
奚楚屏很快打起精神,对萧懿龄道:“不过,家父的案子能这么快告破,还要多谢殿下慧眼如炬,识破了陈珙的诡计,又断案如电,让家父早得安宁。”
奚楚屏微微蹙眉,眼睫垂泪,向灵堂的方向望着。
却听到荣惠公主突然问道:“屏娘子夸赞孤慧眼如炬,可是,难道你自己就没有识破陈珙的谋划吗?”
“什么?”奚楚屏面色一白,愕然看向萧懿龄。
“你若是没有丝毫察觉,又怎会去玉柳巷那个药铺呢?”
“殿下!”
萧懿龄话音未落,便被奚楚屏起身打断。
她没有看向萧懿龄,而是对厅中奚府下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待厅中只剩奚楚屏、萧懿龄、顾定安、文杏四人,她才重新开口。
“殿下请恕妾身无礼。只是,接下来的话,不是他们能听的。”
萧懿龄冷眼看着她,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殿下,妾身可在此立誓,绝对没有杀害家父。”她细声道。
才说了一句,她便嘤嘤哭了起来。
萧懿龄见她这副还想要逃避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道:“你的确没有下手杀害奚世涓,你只是袖手旁观,缄默不语而已。”
是的,奚楚屏早就知道了陈珙的计划。
这是萧懿龄在济仁堂闻到那股淡淡的香气时,才确定的。
陈珙购买砒+霜,和奚楚屏前去查看簿册,都是在半月之前,二人出入济仁堂,恐怕就是前后脚的时间。
结合奚楚屏先前在京兆府所说的,因为陈珙要求她变卖首饰替自己还债,而对此人变心,后又寻得“秘方”欲让奚世涓改变性情,以达到同意自己与奚楚屏婚事的目的。奚楚屏恐怕是早就察觉到,陈珙想要对奚世涓动手。
她只需不动声色,一面继续与陈珙周旋,一面派人跟踪陈珙,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便可大概推断出他的计划。
待发现陈珙在药铺买了砒+霜之后,奚楚屏又前去查看,不过是为了更加确认罢了。
只是,萧懿龄不明白,为什么。
奚世涓因不同意这门亲事,而被陈珙下了毒手。可以说,他也是为保护女儿而死。为何奚楚屏早早察觉到这一切,却仍旧选择袖手旁观?
奚楚屏颓然坐在地上,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身上的麻衣和麻衣之下的杏黄裙摆铺开,看起来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黄月季。
她听了她的问题,凄然一笑。
她说:“因为,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