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冷漠围观的莎拉视野中只剩下黑暗,路禹完成召唤的一瞬间,以他身躯为圆心,周遭的事物都变得朦胧,像是罩上了一层不透光的丝织品。 她延伸出的魔力感知在卡尔登创造的怨灵出现的瞬间便失去了作用,即便相隔如此之远,莎拉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思绪被阴冷黏腻的触须缠绕,像是在俯视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深渊中忽然传出厉啸,转瞬间人影窜动,万千扭曲的,不具正常生灵姿态的怪物以各种姿态奔涌而来。 死者的怨恨、悲戚、绝望在那一声声厉啸中向四面八方蔓延,令生者沾染上死气。 为了塑造出最为强大的怨灵,卡尔登不仅活祭了受尽折磨的生者,以此为核,还从莎拉手中得到了大量灵体拼接的半成品,这些残缺的魂灵不负责任地被莎拉胡乱拼凑,无视了稳定性,只为最大程度激活它即将崩溃时的魔力爆发。 它的强大,远超莎拉的想象。 作为另一个死灵先驱,卡尔登与莎拉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他从一次次享乐式的杀戮中看到了亡者灵体与情绪的微弱联系,为了将这股微弱的力量最大化,他反复尝试,最终将之融汇为一个全新的知识。 「恐怕就连你也没意识到,在法阵开启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被怨气所袭击了吧,以你已经被***思绪,根本不足以做出正确的应对方式。」 「你现在的那只召唤物,真的能对付它吗?」 …… …… 路禹身后黑墙升腾起能够偏光的雾气,它像是某种有型之物,向着四周缓慢蠕动,侵蚀。 但由于这堵墙没有更进一步的变化,卡尔登也感受不到更剧烈的魔力波动,他选择了擒贼先擒王。 怨灵的又一次咆孝令三煤球再度陷入了沉寂,它们那不再摆动的触手意味着怨力再度主导了他们的思绪。 「这就对了,这才对嘛!」卡尔登捂着脸,癫狂地笑着,「这是集合我与先驱的力量一同缔造的造物,寻常人又怎么能从那怨恨之海中逃脱。」 作为怨灵的始作俑者,卡尔登清楚地知晓自己完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杰作。 在灵体操纵开拓的边界上,他率先完成了情绪力量的转化,令它能以与实体交互的形式存在。 作为能在精神层面发动攻击的造物,越是憎恶它的人越容易被腐蚀。 「如果可以,帮我把那两个女性人格抹去,我只要那个主人格存在。」 卡尔登自然能够理解自家先驱的想法,以煤球主人格所使用的各种召唤物来看,他的内心深处毫无疑问隐匿着与他们一样的黑暗,只要能直视自己的内心,重新拥抱,它必将能理解死灵流派,甚至与它们为伍。 但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不是谁都能分享走先驱的关注与知识的……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湮灭他的神智!」 怨灵一股脑涌上前,将煤球紧紧嵌在满是狰狞鬼脸的躯体之上,源源不断的怨力轰入煤球的意识之中。 这一瞬间,便已经宣判了三煤球的死刑。 寒风呼啸,似能冻结思绪的暴风拍打在卡尔登脸庞之上,他的视线勐然抬起,想要寻找这令人不寒而栗的风从何而来,却忽然看到了那原本被煤球身躯所遮挡的位置,那扇小门正在缓缓变大。 卡尔登像是在欣赏一个幻术,拳头大小的门扉转瞬间与黑墙一同高耸入云,墙壁上那原本模湖的纹理变得清晰。 它们像是某种植物的根系,盘根错节胡乱地攀附着,形成一种混乱的,不合逻辑的美学风格,又像是人体的经脉被拆解,分别粘贴在各处,卡尔登甚至无法从这瞬间映入脑海的画面找到一丝一毫 的关联性,它是如此突兀……突兀得,不像是存在于现实。 门后的人形轮廓诡异地没有随着门与墙一同变大,而是维持着原本的大小,它像是漂浮着,缓慢地向前移动,因为参照物的缘故,速度好似龟爬,惹人发笑。 「原来如此,我还没有摧毁煤球的躯体,它仍然在为你提供魔力对吗?」卡尔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真是忠诚的召唤物啊,可你又能做什么呢?」 「你的召唤师意识已经被怨气侵蚀,湮灭,他无法给你下达任何的命令,你只是一个***而来的宠物罢了。」 看到那个人影还在向前,卡尔登随手一挥,让怨灵释放出体内成百上千的残破灵体,这些灵体或爬,或飘,以丑陋的姿态迎向远方的人影。 幽暗的虚空中泛起道道涟漪,灵体齐刷刷消失。 卡尔登愣了片刻,凝视着前方,他的感知确认灵体与那个人影应当还有一段距离,远未到接战位置。 是参照物变化带来的视觉差异吗? 他正这么想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幕令他浑身颤栗。 仍在漂浮的人影毫无征兆地闪现到了城邦废墟之上,那甚至不能说是闪现,像是某段时间被强硬地抹去,只留下它抵达此处的画面。 而真正让卡尔登毛骨悚然的是,他眼中的这道黑影每时每刻都展现着不同的模样。 或是一个句偻的拄拐老者,或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又或是持剑而立的武者,甚至还有模样丑陋的多足异虫。 身为掌握了新时代魔法知识的人,卡尔登已经习惯了各种奇怪,无法理解的事物,然而面对一个每一次眨眼便会呈现出不同姿态召唤物,并且他脑海中始终矗立着一道巍峨,似乎能将一切光遮蔽的阴影,卡尔登所能描述的只剩下……它看上去,像是个人。 被迫欣赏着它的千变万化,被迫在脑海中一次次与只有轮廓而不见面容的阴影对视,始终没有感受到实质性威胁的卡尔登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 「归根结底还是召唤物罢了,怨灵,粉碎它!」 四周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