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旗军说要指认时,那吃定他的模样,刘承宗内心并无波动。 可老旗军死前的叹息,却带有巨大的力量感,让他感到难过。 他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上前揪起樊三郎的后脖领子,像拎起只支手舞脚的小动物,把她提了出来。 这就不是个当兵的材料。 其实刘承宗对有个女兵来投奔自己,非常看重。 非常兴奋啊,女兵。 万事开头难,有了女兵,再进一步以她们为榜样鼓动百姓,潜在征募人口就能至少增加三成。 但他想要的女兵,其实是秦良玉那样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那种,不是这种他一个胳膊使劲能提起来,百来斤的小家伙。 理想和现实一比,现实就是个咕咕咕咯咯哒的鹌鹑。 指认在下午结束,四百二十二名恶贯满盈的汾州卫旗军被处决。 一百三十名罪兵被编为左右两队,傍晚喝了顿小米粥,在围堡外发下圆盾刀剑,开始攀城。 余下六百多名旗军依照罪责轻重,该挖掘土坑的去挖土坑、该驮拽货物的驮货物。 其中有二百余人,经过在旗军中多方听取证词,证实他们确实只是被夹裹其中,对已故指挥使的命令向来不积极,最终被释放。 刘承宗还给了他们每人两斤干粮做路费。 这让尤其感恩戴德,这帮人本来就没指望自己能活着回去。 他们是最不信杀降不降的人,何况他们是俘不是降。 这世上只是有因有果,绝无报应。 如果真有报应,刘承宗就是他们的报应。 两队罪兵攀堡子的战斗,付仁喜也从永和关赶来观战。 刘承宗的杀性大得让付把总害怕,但这位考虑事情也很从实际出发:“都这样了,你还把那二百人放回去干嘛,都在谷里杀了吧。” “放走二百多人里可能还有不干人事的,但我相信更多人没当畜生。” 付仁喜一时语塞,手也不敢往上抬得太高,在腰间指了一下刘承宗道:“你就很奇怪,放二百人回去,汾州卫那帮人再和你打,能不投降决不投降。” “不降我就降别人去,反正他们总要找人降,猫进老鼠洞卡脑袋,老鼠钻猫窝则会死。” 刘承宗对这事看得很淡:“不是一路人,他们不想降我,我也不想收降他们。” 堡墙上响起一阵铳声,两队罪兵进入霍家堡射程范围,扛云梯架盾牌加快速度。 付仁喜朝霍家堡指了一下:“那在下和将军,算一路人?” “你想去辽东,我能送你一程,到那边我就帮不上忙了,这世道已经如此。” 刘承宗看两架云梯架上堡墙,他缓缓摇头道:“世人皆求苟活,志向才难能可贵。” 他很欣慰,在狮子营与张展交战时,付仁喜没率军来偷屁股。 付仁喜苦笑着呸出一声:“这世道,我手下就四百人,将军能帮我,若我做了总兵副总兵,每天一睁眼上万张嘴找我要粮,还能有他妈个屁志向。” 刘承宗转脸看了付仁喜一眼:“副总兵,你且等我琢磨琢磨,剿灭我多少次才能给你挣个副总兵,等你都当上副总兵了,我估摸这陕西山西,走哪我都能养活你。” “呵!” 付仁喜显然不信,只当刘承宗在说笑话,便跟着抱拳笑道:“那卑职可就借将军吉言了,若有去辽东那天,就让娃娃认你做干爹。” 刘承宗不是开玩笑。 他心里已经有一条大致的路线。 陕山等贫瘠地方并非没粮,只是最好的土地都在王庄手上,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留下的百姓数目远不比从前。 若有越来越多的带兵官,像付仁喜这样与他形成共生状态。 他就能进一步减轻军事上的压力,有时间去完成大明无法完成的兴修水利,至少让这片土地恢复丝毫活力。 即使依然不能解决粮食问题,也足够辐射到北直隶、中原甚至天府之国的大门口。 但计划永远是看起来很美好,去年冬天他还想着今年杏子河能丰收呢,春节过来一场霜,直接把王庄打得种一年不够他们的军粮。 两队罪兵打得很卖力,顶弓弩火枪攀上堡墙,进入夺取城墙的白刃战。 霍家的后生,能打的不少,但据守堡墙难以取胜。 这场战斗就基本奠定胜局了。 很快,土堡上的守军越来越少,堡门被抢开,高显部步兵鱼贯攻入堡内。 没过多久,先前避入堡中的百姓老弱妇孺缓缓出堡,霍家后生则退进宅内据守。 投降的已经投降,战斗的仍在战斗。 不过既然堡门已开,剩下的战斗就是肃清死守即刻,问题已经不大。 这令刘承宗与付仁喜都松了口气。 付仁喜似乎是这时候才发现,刘承宗身后居然跟着个年轻女子,便笑道:“将军这是新募的家丁?” 他本是开玩笑的意思,谁会相信这么一个大流贼头子身边的女眷是兵? 偏偏,刘承宗又让他失望了,非常认真的点头道:“我也很苦恼。” 他回头看了一眼樊三郎,说道:“来投奔我的,本来想让她进不打仗的地方,给军兵做饭洗衣裳,哪怕学点医术也行,可她就要打仗,你看这瘦的,我十二三岁就比她壮了。” 也就高师傅没在,不然非得气死。 你那比人家壮实不是应该的?秋天那伙食,正经人都比不了。 多少英雄豪杰,一辈子就吃那一顿断头饭,让他哐哐哐把饭都干了,整个秋天忙着贴膘练武。 搁块石头,天天那么吃天地灵气啃日月精华都能大闹天宫了。 “把她编到别的队伍,下一场仗就死了,没准还会拖后腿,那两个村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