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还是右耳?”
老妪被她的神色吓得不轻,使劲推开许寄柔的双手,结巴道:“是……是左耳……没错,就是左耳……”
许寄柔缓缓松开双手,两脚突然乏力,重重地跪在地上。
周围的人慌乱退后几步,有些惊恐的看着她。
这些年许寄柔一直在寻找应淮的下落,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听到他安然无恙的消息,没想到老天并不愿怜悯她。
她双手捂住脸,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老妪看着她的模样,实在不忍心,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许寄柔心中一阵钝痛,她呜咽道:“是我的孩子,是我可怜的孩子啊……”
众人脸色一变,皆没再言语。
许寄柔在歇脚的木屋里枯坐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她便上了山,在柳济寺出了家。
既然老天让她在这里知道了应淮的消息,那就让她在此处舍了尘缘吧。
住持为她剃度时,她没有一丝犹豫,这世间她牵挂的人早已不在,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自那以后,她便在寺庙中潜心修行。老住持去世以后,寺庙便交由她接手。
只是随着皇帝颁布的新令,山脚下的村民们都慢慢搬走了,柳济寺的位置又过于偏远,来这里上香的人也越来越少。
没了香火,庙里的僧人也大都选择离开,留下来的也相继去世,最后竟只剩她一人。
“所以,”青虞看着她周身浅浅的一圈仙气,“如今您已是人仙吗?”
许寄柔微微扬唇:“差不多吧。”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又说:“看着寺庙里的僧人相继离开人世,我本以为我也时日无多。大抵是老天爷可怜我,才又给了我这么些时光吧。”
青虞看着淡然的许寄柔,突然皱了皱眉。
一个人孤寂百年,也算是老天爷对她的怜悯么?
许寄柔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孩子,不用替我感到难过,忍受孤独本就是一门修行。”她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陌尘,笑道:“如今我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青虞以为她这是看开了,但逝去本就是件难过的事,遂没再开口。
因许寄柔已是人仙,并不需要经历天子殿四司审判,陌尘和青虞带着她,一路来到了轮回司。
青虞从孟婆手里接过碗,递给了许寄柔。
许寄柔接过碗,没有半分犹豫,仰头饮尽后将碗放在了桌边。
陌尘转眼看向青虞:“你先回去吧。”
青虞闻言,抬眼看向许寄柔。
许寄柔朝她淡淡一笑,示意她就送到这。
青虞脸上瞬间浮现一丝难过。她退后一步,朝许寄柔行了一个晚辈的跪拜礼。
许寄柔见状,上前一步扶起她,温柔地替她理顺凌乱的鬓发,笑道:“我就知道应淮没有看错人。”
她拍了拍青虞的肩膀,“先回去吧。”
青虞点点头,又朝陌尘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走进偏僻的小巷,她不知此时该是难过还是高兴。
她没想过会在有生之年得到应淮母亲的认可;也没想过因为她和应淮,竟会让这位慈祥的母亲经历长达百年的痛苦。
她低头看着许寄柔偷偷塞给她的一串佛珠,突然落下泪来。
陌尘带着许寄柔,一路来到忘川之畔。
看着奔腾不息的忘川水,沉默了一路的陌尘终于开口:“阿娘如今可以安心转世了。”
许寄柔看了一眼手里的白莲,勉强一笑。
从他站在门外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来人是应淮。只是,当他进门后,看着他的面容,还有他身上加持的阎王之印,她便知道,儿子离自己远了。
她不知这些年他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为何他会成为阎王。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却无法吐露一个字。
可看着跟在身后的青虞,她又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些年,你还好吗?”许寄柔问道。
陌尘盯着忘川水,良久才说:“算不好,也算不上不好。找到了您,也找到了她。”
许寄柔眼眶微红。
她身为人仙,早已识万物之相,又怎会看不出陌尘身上的衰败之气。陌尘一路离她数米远,可浑身隐隐散发的药味,却还是瞒不过人仙的嗅觉。
所以,这才是他隐去真容,呆在青虞身边的原因吗?
她上前一步,抬手抚上陌尘的脸颊,眼泪瞬间滑落,“这些年苦了你了。”
陌尘喉头微动,眼尾已经开始泛红。
他哽了哽,随即撩袍跪在许寄柔面前,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他额头紧贴地面,声音翁翁地传来:“儿子,恭送母亲。”
许寄柔眼泪掉的更凶。
她没有扶起陌尘,只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莲心,然后笑着道了一声“珍重”。
陌尘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待到忘川慢慢静下来时,他才缓缓抬起头,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人间一世,身为凡人的许寄柔,给予了他最大的关爱,那是他在天界未曾拥有的。
死后他进入地府,成为阎王找到青虞后,第二个寻的便是许寄柔,那时人界已过三年。
他看着她走遍了各处,低声下气地向人们打听着他的消息,又失望地离开。
他不愿再看到这样的她,所以他在那老妪身上施了法,将自己的死讯告知于她。本以为她会就此放下,却没料到她转头进了柳济寺。
之后的这些年,他看着她晨起扫寺,夜晚与孤灯作伴,脸上永远都是那抹淡然。可在寻到一株鸢尾花时,却又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陌尘看着空荡的忘川之畔,直到深夜才缓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