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信这次倒是痛快,他一进殿便长跪不起,“求元君开恩,让我见观娘一面。”
他说话间便红了眼,但灵鉴只瞥他一眼,又低头在已经写完的批复上添了几个字。
“你为何要见她?”
袁信哭诉道:“我总要问个清楚的。”
灵鉴问他:“她那封信中,难道没有说清楚吗?”
袁信想起那封信,更不愿面对,“我找了她这么多年,她明明还在人世,为什么不愿见我?我们之间有宿缘,她是我的妻啊!”
听到此处,灵鉴肃声道:“袁信,想来竹牧已经告诉过你,你们之间已无宿缘,她早已不是赵观娘,也不是你的妻。”
“可是那月老分明承诺过我……”
“你只想到了你,但千年前的观娘不曾想过与你再续前世之缘,如今的她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昔年月老是替你们牵了宿缘,可那是你的一厢情愿,也是他的一念之差,你命途多舛也是因此,如今终于拨乱反正,你也应该放下执着,早日投胎。”
袁信像是喃喃自语:“可我不过是想与观娘相守,弥补过往遗憾,她为何不能与我重新开始呢?我们曾经那样好……”
灵鉴一声叹息,“袁信,你看了那封信就该明白,你们的过往伤她最深,你眼中的相依为命是她最痛苦难当的时候,她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出现,后面无论你如何补偿对她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如今她早已从那段过往中走出,你若觉得自己愧对于她,就不要再以补偿为名将她困住。”
袁信听完一脸黯然,而后又捂着脸痛哭流涕。
过了不知多久,袁信问道:“我和她,真的没有缘分了吗?”
灵鉴顿了顿,看向他双眼,“因缘际会,造化多变,你若仍是袁信,便是穷途末路,但你若不是袁信,也许还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元君的意思是说——”
灵鉴打断他,“我无法承诺你任何,你想要的答案,只在红尘之中。”
袁信走了,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前,灵鉴又埋头于书案,像是永远没有闲暇的时候。
青耕手捧《海内妖闻》,却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灵鉴突然开口:“想说什么便说,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不像你。”
青耕挠了挠头,“我只是觉得让他们见一面也无妨,袁信虽然在地府闹了些事端,但到底是戚楳神君给了他不该有的希望,天界对袁信还是有所亏欠的。”
灵鉴放下玉笔,“你也说了是天界亏欠袁信,是戚楳神君给了他不该有的期望,此事与观娘何干,又与苏盈何干?天界的债,凭什么要让苏盈去还!”
青耕似懂非懂,灵鉴接着说道:“你此时对袁信生出怜悯之心,是因为相比于如今的苏盈,他的境况更差,可彼时观娘为袁信之妻,她颠沛流离、为女儿九死一生的时候,却没有神仙因她可怜而怜悯她。袁信是可怜,可当初的观娘不无辜吗?”
“那不该怜悯袁信吗?”
“不是不该怜悯他,而是神仙不能有私心。世间生灵无数,神仙也不能时时刻刻庇佑所有,但正因此,神仙对万物生灵才不能抱有私心。就像姻缘一事,若是只以一人意志为准,那和邪灵强取豪夺有何区别,青耕,你要记得,只悲悯一人非神所为。”
青耕终于明白,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霄云殿外天幕变暗,灵鉴忙了许久,终于起身。
“走吧,你若还不想回去,便随我在宫中走走。”
“好。”
夜幕下的镜湖像是一面光滑的镜子,灵鉴和青耕绕湖而走,青耕叽叽喳喳说着话,给四下寂静的夜平添了几分热闹。
穿过水榭,沿途昏暗的灯笼交错,灵鉴隐约瞧见不远处有个白色身影,还不等她看清,那白影脚下如风,衣袖翩飞,如同黑夜中一只展翅的白鹭。
白影冲着镜湖直直跑了过去,一头扎进水中,身影倔强决绝。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青耕被这动静惊到,连忙扶栏望去。
“元君,这……”青耕袖子一挽便要下水。
灵鉴扣住她的肩膀,“镜湖水不深,你见过哪个神仙是被水淹死的?”
青耕听她说完松了一口气,又转头看了过去。
水面涟漪散去,一个白色身影浮了上来,她静静地躺在水面上,从嘴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啊,舒服!”
青耕瞧了半天,开口喊道:“游从之?”
游从之闻声转头,看到灵鉴也在,她正要说话,却忘了自己还在水里,一张嘴湖水涌入,灌了满嘴。
她咕嘟咕嘟两声,又是一阵咳嗽,慌乱之下,心也跟着乱,人转瞬又沉入水中。
灵鉴低笑一声,施法将她捞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