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切里斯说话时候甚至有些颤抖,“都听先生的,你们、你们必得在——”
“七日内若不能送到,”医士咬牙道,“老臣便给殿下陪葬!”
他说着朝使者重重一揖,“使者千万以速为贵。”
使者应声,临走对切里斯又行一礼,门外皇家骑士已经列队整装,蒸汽弥漫在大殿之上。
人已经走了,切里斯的目光还停留在门口。
他想到很多。
想到艾米拉走的时候,想到阿尔弗雷德在站在中央教堂之中,庞贝当着千万臣民的面,说这个孩子不会活到超过十岁。想到雕梁画栋的长乐宫,十九岁的魏韶歌,她说你带我走吧,我能带给你的远比你现在看到的多得多。
不破不立,是时候了。
他需要新的技术,新的思想,新的沟通。
否则哪怕斯兰今天的学术站在世界之巅,也早晚会因为神明的笼罩而陷入封闭的泥潭。
否则愚昧的人看不到未来。
尊贵如一个国家的君主,也解救不了自己孩子的病痛。
……
“若贝丽宫那边什么消息?”庞贝说。
一个修女跪坐在地上为他包扎手臂,因为切里斯的那一拳,他的手臂压在崎岖的墙角,挂了颜色鲜血直流。
“国王陛下刚刚派遣使者前往东安为小王子寻药,小王子还没有醒来。”
统领站在他身前,毕恭毕敬地答道。
“呵,”庞贝轻笑一声,“天真。”
“可惜小王子中午吃的东西很少,不然神明不会给他苟延残喘的时间,”统领道。
“无所谓,这只是我对切里斯的惩罚,”庞贝道,“恐怕他还在为阿尔弗雷德捡回性命而庆幸,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我早安排好的。”
统领:“可是主教阁下,如果我们杀掉世子……”
“那么切里斯就会收获一个健康的年轻的奎因世子,”庞贝道,“只有奎因死了,翰约斯顿的诅咒才算应验。”
“而且……紫石英杂质被提纯之后,哪个讨厌的王后竟然受到许多人的爱戴——不敬神明的人怎么能叫斯兰人民臣服?她不能成为切里斯的助力,她的名声必须烂掉——最简单的,将她在斯兰立足的东西毁掉。”
“主教阁下英明!”统领诚心道。
“寻药?呵呵,”庞贝冷眼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修女正在涂抹瓷瓶中的药膏。在药膏接触伤口的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得到缓解,庞贝喟叹一声。
“可悲的切里斯啊,他恐怕到死都不会知道,一直以来和我们教廷军合作的,将无数紫石英跨越山海运送到中央教堂地下密室的,就是东安王朝最大的药商。如果不是他,我们又如何能得到这样厉害的毒药,专门用来给翰约斯顿家绝后呢?”
“去查清楚切里斯需要的是什么药,请我们遥远的客人帮我们一个小忙,”庞贝吩咐道,“就让这些珍贵的药材,在东安的土地上消失吧。”
……
信都羽徵回到了清风茶楼。
从魏淇改名之后,恶人阁的生意越来越好。
人手不够用,他从安京到钱塘走了好大一圈,挥掷千金几乎收尽了东安有些本事名气的死士。
一时间恶人阁在安京□□上的生意如火如荼,从杀人放火到撮合姻缘,上能走镖千里,下能替公主寻相好面首,简直无所不能。
连日奔波,信都刚回了屋子,就有些支撑不住。
他手臂撑在桌上,精神不算清明。室内幽香叫他还算有些开怀,恍惚想到上一次在这屋中,还是钱塘王耐不住性子冲到京都的时候。
那孩子……
到底还是太年轻。
带着浑身在歌楼酒肆沾染的脂粉香,半醉半醒地看自己,问他……是不是有了新的太子。
呵,信都羽徵浅笑一声。
怎么可能?
“大安的皇帝是谁,太子是谁,对我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他说。
他没有看魏钦那副幽怨的面孔,他的语调冷酷残忍,不带半分感情。
魏钦:“那为什么是我?”
信都:“因为只有你。”
魏钦:“明明还有魏淇!他被记在皇后名下,他如今是个正儿八经的嫡出!他才刚刚来到人世,他像白纸一样干净,你明明应该看好的他的!”
魏钦猛地站起来,眼睛在一瞬间就红了,好像真是个方才被人抛弃的孩童,茫然四找不到一个归处。
“是不是因为……我是先来的那一个?只是因为你的气度你的教养让你不能背信弃义?”
魏钦几乎要哭出来,“哥,不必如此的,你若看好魏淇,我……我也看好魏淇,我终究只是个庶出,你知道我的心思,我并不——”
“阿钦,”信都道。
他几乎没叫过这个名字。
他是最尊礼法的人,哪怕在最隐蔽处他也毕恭毕敬。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清楚,我也知晓几分,尚觉得我们同路,”他缓缓道,“人生逆旅谁人能相伴几何,都不是定数,但我既然选择,便不会轻易更改。”
“魏淇当然很好,可他不是我的良人,”信都道,“我这人念旧,当然,这只是一方面。”
“陛下已经老了,魏淇不可能不受到一个来自老父亲的优宠,东宫焚毁之后属臣四散,朝中没有名师。再者……”
魏钦抬眼。
“太子殿下的胸怀不是在长乐宫中生长出来的,”他道,“是在椒房殿眼见冷暖,在东宫昼夜勤学,是在甲胄里用性命豪赌来的,是在赤狄边境眼见用鲜血洗刷来的。”
“他没有真正明白事理的皇后,也没有一个叫他拿全副身家去护着的……妹妹。”
“复制品注定失败,一切企图走上太子殿下的路途的人,都只会被荆棘杀死。”
“是因为……我也怀揣仇恨吗?”魏钦小声说,“哥哥,你还是想他们死,是吗?你想……为他们复仇。”
“他们死了,殿下能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