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雪花杂乱地飘在空中,堆在地上、屋檐上,落得无声。
这样大的雪已经连续下了数日,也是亏得有了它,北狄军才迟迟未再次发动进攻。
殷红的梅花枝被积满的白色细粉压得狠,委屈地弯着腰。
压得过了分寸后,那雪粉旋即便“簌簌”地掉下,枝桠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弹回至原来的位置。
吴晚然站在苏其央的客房门前、屋檐之下,雪花落不到他的身上。
纵然今夜无风,可也还是严冬。
他轻叩过房门,可门内之人并没有吱声。
吴晚然不愿离去,便呆呆地在原地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背对着客房,看眼前的星、月、雪、梅。
一门之隔,门窗棂纸外是白雪皑皑,门窗棂纸内是炭火暖暖。
“太子殿下还有何事?”身后有一道女声透过遮掩的屋内传来。
吴晚然对着空气露出浅笑,转身道:“苏其央,你不必特意称呼我为太子殿下。”
“一个是无名纨绔贾如谷,一个是大原日后的储君,恕我做不到等量齐观。”苏其央卧在床榻上,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进来烤火吧。”苏其央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特意在门前站了这般久,不就是吃准了我会于心不忍放你进来么?”
这点卑劣的心思她被看穿,吴晚然愣了数秒,旋即打开房门进去:“原来你早知道,苏姑娘真是心思细腻。”
苏其央背对着他,冷哼一声。
炭火炉里有火花绽开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细小的热浪。吴晚然在外头挨冻了许久,轻咳一声后搬了只木凳坐过去取暖。
“下次别再作践自己的身子了。”听到咳声的苏其央开口道。
而后她闭上肿起的双眼,将被子裹得更紧:“有话快说,说了快走。”
吴晚然的双手在火光上翻来覆去,语气中少了往日的笑意:“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这话说得真是有意思极了。我不问,你便一辈子不说?”苏其央依旧背对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睁眼,“那你可以出去了,我并不想问。”
吴晚然不再说话,却也没出门。
霎时间,屋内安静得只剩下火舌乱窜的声响和他们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苏其央险些睡着,吴晚然才不徐不疾地说:“父皇让我来上党城找苏大将军,临行前却在城中遇到你,那夜更是看到你的真容和背上的怀春剑。”
“知道了你是苏大将军的女儿,我便觉得此行应是有老天爷相助。既要找出苏大将军,想着跟上他的女儿必定能事半功倍,于是我才赖上你。”
“抵挡上党那日,你却说苏大将军已死。我那时万念俱灰,以为再无人能够制衡韩将军,可隔日就发觉你竟也熟稔兵法。而后来,我发觉你除了兵法外亦有济世爱民之心。”
“你若愿意,可以做女将军。但将军不能名正言顺地辅佐朝政,唯有皇后、太后才可垂帘听政改策,我便是从这时生出求娶你的心思。”
苏其央忍不住出言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冷声道:“求娶?你今日所言无不是在逼我,可有半点求娶之意?”
语毕,未等吴晚然答复,苏其央又问:“韩将军不是你的义父么?我曾听爹爹和项伯父说你与韩将军的关系匪浅,怎么你也要防着他?”
吴晚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也问:“项伯父是谁?可是相国公?”
头上的疼痛一寸一寸地透过骨头叫嚣,苏其央觉得好累:“你若是没有其他话说便快走,我要睡了。”
身旁的人接踵而去。先是从未谋面的娘亲、再是相依为命的爹爹、接着是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项宇、最后是相识不久的文姨,仿佛她生来便命中带煞。
也许她不能再去依赖谁了,天地虽大,她却只有她自己。
“是我的错,今夜原是我负荆请罪,不该问你什么。”吴晚然扯着唇角道,“我与义父有情谊不假,可这情谊却是极为复杂,只言半语道不清、说不明。”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手握重兵者为主所疑,父皇当年逼得苏大将军卸甲归山,也杯酒释了韩将军的兵权,义父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义父想要官至大将军的位置,哪怕是并无实权也心甘情愿。然而父皇却偏偏不肯把论战功早已够格的义父扶上这个职位,只是空着它。”
“这也便罢了,可父皇又非要用义父的生母来胁迫,义父自然是怀恨在心。”
听及此,苏其央终于翻过身去看他:“听起来,你倒是更偏爱你的义父。”
“也谈不上偏爱,只是可怜他罢了。”吴晚然听得动静,向她投去笑眼,“于理而言,是父皇做得更过分一些。”
耳畔又只剩下随着摇曳火光响起的声息,苏其央虚白的脸庞被映出血色:“你义父当真有谋反之心么?”
吴晚然唇边的笑意褪了下去,闭眼点头。
“圣上想要你义父死,但你不愿见他死。”苏其央细细打量着那双闭合的凤眼,“可他又不准备打消这个念头,所以难逃一死,对么?”
那双丹凤眼并未睁开,吴晚然只是点了点头。
“吴晚然。”苏其央大胆地对大原储君直呼其名,“你到底想要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吴晚然终于睁眼看她,眼底似有欣喜,转眼间又成了迷惘。
“我也不知。我只知自己活不长,便分外惜命。”吴晚然苦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不敢去奢望将来之事。”
苏其央掀开被衾,走至他跟前:“我是问你想要什么,不是问你想要做什么。”
“我亦是不知。”吴晚然又起身找了只小木凳让她坐下,“我大概没有什么想要的。”
苏其央看着重新坐下的吴晚然,红肿眼皮下的眸子清澈剔透得像琉璃珠:“我爹以前说过,不知道想要什么的人,往往是什么都有的人。”
伸出一手支起脑袋来,吴晚然抬头望她,笑问:“也许罢。那你呢?”
“一无所有之人。”苏其央也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