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宣政殿,凡有资格于宣政殿议政者,皆为五品以上官员,一二品着紫服,余者着朱服,头戴幞头,手持笏板,分列而站。
待萧怀瑾一落座,便齐齐叩首,高呼万岁。其声如山呼而来,盘旋殿中,余音不息。
萧怀瑾心中震撼,不禁屏住呼吸,但面上并不显露,微微抬手,道了句平身。
“众爱卿,谁有本奏?”她吸了口气,沉声道。
御史大夫张承礼第一个站出来。
“禀陛下,微臣听闻陛下与皇后至今未行合卺之礼,这恐怕有违礼法!”
萧怀瑾就知道有人要提这事儿,合着她一个皇帝的闺房中事在群臣眼中那根本就不是私事。
她也不恼,甚至还对张承礼安抚地笑了笑。
“张卿所言极是,奈何大婚当日朕突发急症,实在无法行礼,这也非朕所愿,张卿难道希望朕为了行合卺之礼,连身子都不顾了?”
“自然是陛下龙体要紧,只是礼法为重,陛下为九五之尊,大婚关乎国之社稷,万不可废了礼数啊!”张承礼痛陈其词。
“朕何时说要废此礼了?”
萧怀瑾觉得自己被他说的好似犯了天大的错似的,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正是因为朕与皇后之婚姻关系社稷,兹事体大,更加不可随意处之。朕欲挑选一个良辰吉日,与皇后共行合卺之礼,以求吉祥顺遂。张卿以为如何?”
静立在一旁的高渊闻言眉头一抖,心说您之前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陛下贤明,是臣鲁莽。”张承礼被反驳后却是半点不尴尬,爽快地对着萧怀瑾鞠躬行礼,又退回自己原本的位子。
“太常寺卿何在?”萧怀瑾问道。
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留着一把短须的中年男子垂首出列。
“臣在。”
“最近的吉日是何时?”
“回陛下,本月十五正是最近的吉日。”
萧怀瑾点点头,“那便定于本月十五,朕与皇后行合卺之礼,如此,众卿可有意见?”
她扫了一圈,无人应答,看来是接受了她的安排。
“还有谁有本要奏?”
她话音才落,第一排蓄着长须,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便向前一步,朝她略微颔首。
此人正是江渚风的祖父,现安国公与当朝枢密使江焘。
“陛下,北境军报称胡人近来愈发不安宁,数次挑衅我军,其心可诛。臣以为眼下正该举国征军,壮大我军势力,好一把将胡人打了过去才是!”
他话说的是慷慨激昂,但还没等萧怀瑾开口,户部尚书颜述就先一步出声反驳。
“不可,眼下我大齐禁军共有逾二十五万人,尚未涵各州府之厢军、乡兵,每年军饷、粮草、军械支出已有数百万两白银,若再加大征兵,恐国库负担过重。且当下正是百姓发展生计之时,若广征青年壮丁为兵,百姓家中就没了支撑门户、种地挣钱的人,一来民间必怨声载道,二来工农必受摧残,如此百姓愈发穷困,我大齐只怕也会陷入困局。”
江焘把胡子一吹:“富国必强军。颜大人也说了,我大齐禁军不过二十五万,论数量可与强军二字差得远了。如今又有胡人虎视眈眈,若不征军扩军,趁早将这祸患铲了去,他日胡人打了过来,百姓还不是一样要吃苦受罪!”
江焘是武将,又是与高祖一同打天下过来的,便是先帝在时,也要敬他几分,他自视颇高,向来瞧不上酸腐文人,对颜述的态度更是不屑一顾。
“江大人此话未免有些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想当初先帝不也是凭着二十万大军一举将胡人打回北境,再不敢踏足我大齐半步。不过几年时间,难道如今胡人便强得我二十五万大军也难以抵抗了?”
虽然论品级和家世地位,颜述都比不上江焘,但回起话来却是不卑不亢,甚至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味。
江焘嗤笑一声:“征军扩军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怎么,颜大人是想让我大齐就指着这二十五万士兵守天下吗?”
“江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以为征兵一事还是该徐徐图之。”
萧怀瑾觉得这两人再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干脆直接打断:“好了好了,赵相,你以为此事当如何?”
“臣以为,”赵长文不疾不徐开口,云淡风轻的仿佛方才就发生在他身侧的争吵不存在似的,“征兵一事固然重要,但其关系重大,还是得多方考量后再做决断。”
萧怀瑾又将目光投向太师莫归鸿,这两个文臣之首平日里把持她的朝政是一点不放,到了朝堂上反倒没声了。
“禀陛下,臣觉得颜大人所言甚是,眼下天下太平不过五年多,正是休养生息、发展国之生计的关键时候,此时若有战乱,百姓未必能够承受。”
“另,胡人近来虽冒犯频频,但却不见大动作,想来也是忌惮我大齐兵力,若胡人当真有底气,也不会仅仅止步于挑衅。故臣以为,眼下稳才是最要紧的,若强行与胡人交战,便是胜了,也是两败俱伤。”
莫归鸿此话倒是不假,虽然大齐已建国五六年,但先帝本为将帅出身,强项是行军打仗,而非治国理政。
加之先帝因为战时就伤,登基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五六年间光是剿灭前朝与藩王余党就花费了其大量精力,又消耗了不少国力兵力,是以至今国内依旧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
江焘虽不认同,但难以以一敌众,终究没再辩下去,只吹胡子瞪眼地冷哼一声,不服输地梗着脖子,石柱似的杵在一边。
“那此事便容后再议。”
萧怀瑾觉得自己像和事佬一般打了个圆场,又接着问了问还有没有本要奏。再有的都是些事关工程建造,礼乐事宜的,赵相基本都已经安排好了,众臣也没有其他意见,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
萧怀瑾就像在听一场与她无甚关系的报告会,听完散场了,她也就下朝了。
朝后皇帝需同重臣于资政殿议政,众臣有要事者也于该处觐见。
半路上,萧怀瑾盘算着今日朝堂上她获取的有用信息,若有所思地轻拍了一下正扶着她的高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