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服,一柄绢扇遮住了她的脸,越发显得她身材高挑,仪态万方。
一阵珠玉般的琵琶声响起,紧接着四方和乐,各种乐器声渐次响起,形成悠扬的合鸣。
音乐声中,梁小姐的步伐越发有了节奏感。行至地毯中央,侍女上前取走绢扇,梁小姐面向南方观众坐席深深一躬,引得众观礼宾客纷纷回礼。
赞者走上前来,从侍女段的盘子里拿起一把精致的梳子,在席地而坐的梁小姐头上梳了几下。其实只是象征性的梳一梳,梁小姐的发髻早已梳得齐整。
“恭请正宾燕国公主——”
我才知道即将为梁小姐插笄钗的竟然是燕国公主﹗难怪刚才看见正宾,只觉贵气逼人﹗依稀听姐姐说过,这位燕国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和先皇、占王爷一起同是朱太贵妃所生。从血缘上来说,她是当今圣上最亲的亲人。
回看燕国公主,略显富态的鹅蛋脸,鼻梁纤巧、挺立,双眼深邃,和那位骑在雪骢马上的少年有着几分神似。就连身材也给人几分似曾相识之感,虽然明显要臃肿不少。
“到你了,快上去吧﹗”身旁有人推我。
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要递上盛笄钗的银盘。这是我作为执事的本职工作,将笄钗递给正宾,由她为梁小姐插上。
我上前奉上绿莹莹的玉笄,公主笑盈盈接过,插在梁冰双环髻的底部。“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想不到这些祝福从燕国公主口中说出,竟也是如此雍容。
退回到队列中,看着互相作揖的公主和梁小姐,我有一忽儿的出神﹕这雍容典雅的一对,如此和谐,如此气质相近,难道三嫂的话竟不是空穴来风﹖
“你不走吗﹖”身边的表小姐又提醒一句。
我这才发现众人已经跟随梁小姐折返,只得急急跟上。
梁小姐此番回别院是为了换上与头上玉笄相称的素衣襦裙,而我的任务在奉上玉笄金钗之后,再无别的事,心下立刻轻松下来。
*
“孟妹妹,能否陪我一起上楼﹖”身后有人轻拍我的肩。我一回头,发现是刚才提醒我好几回的表小姐。
“能行吗﹖”我不确定此时能不能走开,但欠着人家莫大的人情,不答应似乎也不近人情。
“有什么不可以?”她瞟一眼正在换衣服的梁冰,“这才是第一次加衣,后面还有二加,三加,一拜,二拜,三拜,繁文缛节多得很,你难道一直陪着?”
我有些迟疑,是不是要陪着,似乎不是我说了算,今天来的众位宾客不都是为了这个典礼吗?
“哎呀,真是磨唧!楼上可比这里有趣多了!”表小姐一把扳过我的身子,径直出了里间,登上外间花梨木雕隔断背后的楼梯。
木质的楼梯虽然成色很好,毕竟有些年代了,“咯吱咯吱”立刻充满了脚步声。
“文洁!”身后传来梁冰的呼喊。
我知道楼下一众人等肯定齐齐看着我俩。
表小姐干咳两声,扭过头去:“我们先替你去楼上看看情况。走了。”一面说,也不看楼下众人,拉着我一溜小跑上了二楼。
等上得楼来,我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迎面墙上悬挂一长卷绢本墨笔画,着色简单,却有着特别的意境:雨后的山峦弥漫着些许水汽,一条小径蜿蜒而上,似乎是大雨打在山顶,而雨水顺着山坡倾泻而下。整个画面透露出一种宁静、秀逸、朦胧的美。我不禁凑前看那落款,果然,是前代名家巨然的作品。相传他善画山峦林木危桥,深得野逸清净之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边挂着的对联笔法遒劲,“曲水抱山山抱水,游云依月月依云”,倒是十分贴合画面。这样恣肆的笔法,似乎是前朝杨景度的大作。看那落款,果然是他。原身曾经在朔州师父那里见过他的《卢鸿草堂图跋》,气势雄浑,纵横恣肆,真不愧“杨疯子”的行事风格。
“孟姐姐看起来在书画方面造诣颇深!”身后忽然传来文洁的声音。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想着她刚才急匆匆拉我上楼,定是有着其他重要的事,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我忘了你还有事……”
“没事。这边来!”文洁一指东边的窗下。
东面一溜雕花的槛窗,屋内的大部分光源即来源于此。窗下一张细脚玲珑的茶几,两把同样玲珑精致的圈椅。几上,参差摆着一只茶壶,几个茶盅。正是闲坐品茗的好地方。
文洁却完全没有闲坐品茗的意思,她推开窗户,一股夹杂着水汽的清风飒然而至。“你来看!”
窗外竟然烟波浩渺,波光粼粼,竟是我原先遥遥看过的蓝色湖泊。
*
湖岸边,碧草萋萋,一群男子在草地上蹴鞠。
草坪中央,高高立着两根竹竿,缠络着网绳,网绳上端,赫然一个直径两尺左右的圆洞,我知道,这就是所谓“风流眼”了。
不远处的两边,分列着两支队伍,各有分工,并且所站立的位置也各有讲究。这样的比赛,似乎在军中甚为流行。父亲和他的同仁,甚至把这作为军队演习的一种方式。
这两支队伍中,分别有球头、次球头、骁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不同称号。比赛时鸣笛击鼓为号,左军队员先开球,互相颠球数次然后传给次球头,次球头再传给球头,由球头将球踢向风流眼,过者为胜。右军得球亦如此。结束时按过球的多少决定胜负,胜者有赏,负方受罚。我曾经就见过球头赤膊趴在长条凳上,被另一方的球头鞭打。
不知道这一群看起来衣冠楚楚的青年贵族输球时,会受到怎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