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
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感鄄赋》,在后世又叫《洛神赋》。因为“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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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初三年的九月九日,曹丕将郭女王立为皇后,赐居永始台。曹丕说郭女王宫殿的名字,是他们要永远在一起,彼此永不分开的意思。
曹叡被贬为平原侯之后,不久又被加封为平原王。郭女王将曹叡收为了养子,曹叡改口叫郭女王为“母后”。
又过了一年,曹植被徙封为雍丘王,再度回京复命。
那时曹植的一篇《感鄄赋》已誉满天下,不久之后,他又将《感鄄赋》更名为《洛神赋》。曹植说他的赋作是写给一位求之不得的女神的。
那天在早朝之上,曹丕在人群里一眼望见了曹植。
当天在退朝之时,曹丕突然提议,他说:“众位爱卿,我们先不要急着退朝。今天是孤的爱弟赴任雍丘王的日子,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何?”
曹丕说雍丘王极善写诗。先皇魏武王在世的时候,他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在家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诵读自己的小儿子写就的诗作了。可惜自从曹丕当上皇帝之后,他们兄弟二人聚少离多,曹丕已经好些年没有拜读过曹植的作品了。如今难得雍丘王来一次洛阳,曹丕说他想让曹植当众为大家吟诗作赋一首。
群臣们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摇一摇头。他们当然听得出曹丕的话里不怀好意,却又无人敢上前阻拦他的行径。只是不知雍丘王又要怎样被他揉搓羞辱才好?
曹丕走下长阶,走到曹植的面前。他解下他的腰间佩带的长剑,纤长的剑身上布满铜锈,拿在手中却又分量十足。这一回不再是甘蔗了。利刃出鞘,曹丕将剑刃抵在曹植的颈项上。
朝臣们看到这一幕,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有人想说一些话来劝谏皇上,却又被身边的人给压下去了。
曹丕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道:“孤手中的这柄长剑,从秦代开始流传下来,是一把已有上千年历史的古物了。这是我前不久才得到的宝物,可惜无人与我共赏。难得我的爱弟来一趟洛阳,正好我想借此契机,邀请众人一同与我鉴宝。”
曹植直视着曹丕的眼睛,淡然地说:“皇兄,你这是要杀了我吗?”
曹丕笑着说:“不,弟弟,我只是想读你写的诗罢了。”
“那皇兄此意何为?”
曹丕把剑刃紧紧抵在曹植的身上,他笑里藏刀地说:“我手中的剑,从剑柄到剑身,刚好是七步路的距离。我要你在七步之内,给我写成一首诗作,写得好了,孤便给你封赏。若是你写不出来,孤今日就行大法!”
他凑在曹植的耳边笑着说:“我就一剑杀了你。”
曹植看了曹丕一眼,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七步之内,曹植果然成诗。他写道:“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植把他写的诗读了出来。曹丕顿感失意,宝剑从他的手中应声脱落,跌落在了地上。
那天散朝之后,曹丕回到他的宫殿里,喝了很多的酒。醉酒之后,曹丕一时很想哭,于是他便真的哭了起来。他的两条腿瘫坐在地上,大声地哭着,眼泪鼻涕声泪俱下,像是一个孩童般情难自已,半点威仪也没有,直哭到尊严扫地。
郭女王不在当场,宫人们也不敢上前搀扶他。他可是一个皇帝。
曹丕喝完了桌子上所有的酒,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空荡荡的酒坛子,无休无止地哭着,似要把多年来积攒的委屈和压力一并宣泄出来。
曹丕对着空气哭喊道:“我还是没能杀了他啊……我还是没能杀了他啊……我还是没能杀得了曹植啊!”
他说:“甄甄,你到底为什么要爱上曹植?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你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啊……”
多年之后的一个风雪夜,曹丕南征归来,路过雍丘,他在雍丘王的王府里和曹植见上了一面。
曹植日渐穷蹇了,他的封邑还不到两千五百户。曹丕来看望他,曹植拿出府中最好的酒品和水果,来接待曹丕。曹丕喝了一口杯中的酒,然后问他说:“这些年你就喝这种酒吗?”
曹植对他说:“皇兄,我所求并不多。这样的酒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只是闷头喝酒。酒过三巡,曹丕已有醉意。他老了,不太能喝酒了。曹丕的鬓角长出了雪白的华发,双眼充斥着浓郁的血丝,这是他纵欲多年的结果。曹丕在酒杯里看到自己疲惫的倒影,他想他果然长成了曾经的甄甄最不喜欢的模样。
曹丕想到了甄甄,于是他便问道:“子建,你还想着她吗?”
曹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皇兄,你指的是谁?”
曹丕坦然地说:“我指的是甄甄。”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曹植的心头升起。就好像他突然不怕死了,他不怕自己触怒龙颜,他不怕哥哥怪罪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好像在生命走到末路的时候,他和曹丕不再纠缠于那些前尘往事和是是非非,有的只是骨肉兄弟之间的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