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见泽的冬天也常常下雪,只是今年的雪姗姗来迟,一月中了才落下第一场。
天才刚亮,不破染月盖着为她特意买的厚被子梦得正香,就听见楼下后院传来朝雾白夜的叫声。
“雪!好多雪!”
下雪有什么好叫唤的啊这南方人……她把被子往上一拉盖住头,继续睡。
意识刚刚沉下去片刻,门口的脚步声和压低过的说话声就把她从浅眠中又拉了出来。
“小染还在睡呢你别吵她。”
“应该醒了吧,叫她一起看雪啊。”
“动静小点……开门看看,要是还在床上就让她接着睡。”
不破染月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正好对上门缝里两个脑袋望进来的视线。
“你这一吵,不醒都难。”
“昨晚下大雪,院子里积了好厚一层,可以堆雪人啦!”透过门缝,朝雾白夜丝毫没有自己打扰到了别人的意识,手还在空气里飞舞比划着。
对付小孩子而已,还能难倒我这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的人吗。她在心里默念,挥了挥手让他们把门带上,然后下床。
把衣服穿好后,走到落地窗前,目力所及之处都覆盖上了白色,窗外细雪绵绵,缓慢而温柔地飘落。家里其他三个人都聚集在了后院,明善弘道拿着两双手套,要小孩们戴上了再堆雪人。
大片的白色之外,有深色的人影吸引住了她的眼睛,两个人从街道那头向这边走来,很快就抵达转角处,然后拐弯向前院的门去了。
片刻后,门铃响起。
不破染月下楼,刚才看到的两个人已经在会客厅坐下了。
明善弘道左看右看她今天的装扮,给她加了一条围巾,然后满意地点头:“去后院跟哥哥们玩吧,别冻着了。”
“明善先生的女儿真是可爱。”客人的夸赞在背后响起。
“我的孩子当然哪里都好。”他自豪地回应,“至于您二位的委托,我就先接下了……”
到山见泽已经有段时间了,每天就过着这样悠闲又平静的日子。
事务所没有委托的时候,明善弘道常带着三个孩子四处游玩,从城内到郊外、从山野到海边。如果像这样来了客人,接下委托后,他要么自己出门,要么带上阿纯一起去。
阿纯比染月大上七岁,他跟着弘道许久,早已接受过驭灵启蒙,等这个冬天一过,就要去森叩驭灵学院报道了。
前世十九岁还没有超过入学限制,但五十年前的这个时代,学生入学的年纪必须在十六至十八岁。
毕竟相隔多年,驭灵学院的条条框框有些变化,也实属正常。
她走到后院,刚推开门,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色,一团捏实的雪球迎头砸来,把她的思考都砸断了。
“白夜,道歉!”明善纯语气严厉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自知做了错事的小孩小声为自己辩解着。
不破染月想说其实就是打雪仗而已没什么关系,但这具身体着实有些娇弱,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痛得捂住了额头。
“让我看看。”
手刚拿开,一行温热的液体就从额角流了下来,手心一片红。
她自己也懵了。
砸得这么严重?
作为北境的秋野府人,上辈子她玩过很多次打雪仗,一起玩的人里也不乏有手脚不知轻重的小孩,但也就是青一块紫一块,从来没有任何一次,玩伴中有人被伤得流血不止。
血还在不断地往下淌,顺着脸颊滴落到雪地里,纯白中一片猩红格外醒目。
她抬头想说可能就是破了个口子,明善纯已经把她抱起来往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叫着:“老爹!你的医疗箱呢!”
朝雾白夜眼睛包着热泪跟在后面,他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劲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丢那个雪球。泪眼朦胧的视线里,还看见染月扭过头来对着自己,脸上没有一点责怪的表情,反而笑着做“我没事”的口型。
她半张脸上都是血,围巾上、衣服上也沾着大片的痕迹。
小孩没有概念、也没有直面过死亡。走廊短短的几步路,深深的恐慌袭上心头,他想自己真的干了很坏很坏的事,要把最可爱的妹妹给害死了。
明善弘道刚把客人送走,听见呼喊,回头见到这幕也是一惊。
找来医疗箱为她止血、处理伤口,过程中没有听到一声喊痛,只有睫毛的颤动表明了无声的忍耐。
站在一边的朝雾白夜反而哭得很大声,于是刚站了一会儿就被明善纯拉走了。
“老爹,打雪仗不会把人砸成这样的。”包扎好后,不破染月摸着纱布说。
“我知道,应该是白夜灵力觉醒,没有控制好自己。”他心疼地看着女孩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蛋,“快去换个衣服吧。”
“你别太凶,他刚才都要吓死了。”
“怎么能不凶?我也要被吓死了。”
尽力了,只能帮到这了。
不破染月走到楼梯口,瞄了一眼走廊那头,一个正在训人,语气严厉,另一个正在被训,瑟缩得像个鹌鹑,她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希望这事以后,那小孩能学会一点什么叫……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