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
她问,“我错在哪里?”
天子不再回答。
苍婧之愤懑更为难消,天子权贵不道这根本的缘由,只是指着那楼阙说她们罪孽深重。
隔岸之楼依旧声声有笑,楼阁高处有女子,名秋娘,乃春花楼楼主,高阁临下而望,便可见对岸有一贵女临水同望。
秋娘饮之美酒,美目垂落,对两位侍奉在天江阁的姑娘道,“你们看,这就是煦阳公主,整个大平都在笑话的公主,竟然在可怜我们。”
一位姑娘倚着楼阁,不平道,“她喜欢的那个将军,也是真的喜欢她呀。她是公主要被人背地里骂,如若她是陛下,又有谁会骂。”
另一位姑娘道, “你好大的胆子啊,敢这么说。”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刚刚身边的就是陛下吧,刚才他们都快吵起来了。我看陛下也怕她。”
“你们两个丫头知道什么,赶快收拾行李,我们离开这里。”秋娘绕着胸前的长发,月光照在她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睛多少勾起往事。
楼内有个故人,沉迷在这美人美景里,情不自禁问,“真的不考虑跟我过寻常日子?”
秋娘身姿摇曳,走到那故人眼前,“章子英,我十八岁的时候能被你骗,四十岁的时候还能被你骗吗。”
章子英自问一生无所亏欠,唯是秋娘,此生所憾。
“是我年少时亏欠你,你既知道是我,为何帮我。”
“我可不是帮你个糟老头,是严秉之那小子长得英俊,我赏他脸。”
秋娘虽说着严秉之多少年轻英俊,可心里还是想到了这糟老头年轻的时候。
他是年少风流的王孙,她是琴艺超绝的优伶,他给她婚书,说好来娶她,害她苦苦等待。他却因为不得志,郁郁寡欢,把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本秋月,高悬空中,待他归来。
他不知昔日一纸婚书,她当了真,为他披上嫁衣,多年已去,不见人来,优伶已无处可去。最后优伶成娼妓,秋月成春花,从此日日花开,日日落。
他得志为相,回首相邀,可她又怎还会与他共赴残生。他已不配她枯掉的心,她亦不配他现在的身份。
秋娘就像这座春花楼,达官显贵视其贵地,终是一座污地。人来人往这么些年,无人会怜一座春花楼。
秋娘看了一眼那个与她们不同世的公主,似黄泉望人间。
是可怜那个公主吗?秋娘说不出来,在这里久了,任何情分都忘得干净了。
秋娘只能告诉自己,公主与她又有什么区别?
公主献府内歌姬于陛下,她开春花楼招揽皮肉生意,都是一样在讨好男人,以求在这世上立足。所以,谁也不要可怜谁,本不该相逢,就不要留在心上。
可侍奉过天江阁的两个姑娘却忘不了,秋娘因她们懂事,才叫她们去的。兴许就是太懂事故,见了这辈子不该见到的人,便觉这世道是错的了。
“这世上总有人说,是我们错了,是我们生来就错了,就像说公主那样。”
“可如果生来就错了,为什么天地间还要有我们?”
两位姑娘眺望远处,秋娘也知错的不是她们,可她们这般的人,不能认为是世道的错,这般想是活不长的。
春花楼女子身上的香,可以勾人心魂,让人意乱情迷,但香从来没有迷了她们自己,她们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这世上有太多像她们这样的人,在这世上活着就得出卖自己,世道赋予了她们所有的绝望。
烟花之地,浮华将她们吞噬,她们望着公主如一片仙阙净池。
或许曾经,她们想过一求相助,或许她们也有过奢望,过一番正常的日子。最后还是选择了静默,和秋娘而去。
春花楼,再见则是人去楼空。
秋娘没有告诉章子英,严秉之来找她时,她不是图严秉之英俊。而在想章子英穷尽半生,是为了什么?
他忘记了她,都没有忘记他的心志,那他的心志又有多伟大。
秋娘与章子英别时,不曾留情,“你若真觉亏欠我,就证明给我看,你当年的志向真的比我重要。”
春花楼散了,一份名录有了。
苍祝得黄岩之买官卖官之名录,一夜难眠。
莫说那些小官,就是报的上名的官职,也有七八十人是买来的。而其中与李温及李合牵扯者甚多。
苍祝扔了名册,只觉脏了眼睛。
“子英,这是一张遮天之网朝朕扑来。”苍祝十分后怕。
当朝太后与太尉在前朝安插亲信,占据要职,安得何心,已昭然若揭。
三年前的景象历历在目,就差临朝听政,再揽权术。苍祝这辈子都不想再历经一回。
章子英宽慰道, “陛下稍安勿躁,当下不可立即肃清这些人,必须稳住太尉及太后。不若先行官场选拔之变,今大平官员选拔大多靠察举,由要官举荐,一步步升官。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正是买官卖官猖獗之由。察举不能只是下而上举荐,还需上而下考核和选拔。臣斗胆,想设些科目,由上而下的考察,如此那些无用之人也就剔除了。其二,就是招贤纳士。这需陛下亲自下征令,亲自设科目,是以告知天下,大平众官是由陛下任命,只要是贤者,不论出身,皆可为国效力。”
“那就由丞相拟本朝招贤纳士细则,朕要当朝宣之,”苍祝心有所舒,“不过,对付李合,你得灌些迷魂汤。”
“陛下放心,” 章子英言罢,还有心扰,“臣还有一言。”
章子英难得恭敬,苍祝瞧他几分难言,又忧他有什么馊主意了。
“说吧。”苍祝已不忌讳章子英多少歪注意,都习惯了。
“春花楼已空,臣在想如何让这世间少些这样的楼。”
苍祝一眼便看穿了章子英的惶恐,“章子英,你是想让朕不追究春花楼那些女子。没想到你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章子英不敢说春花楼有熟人,只道,“臣惶恐。”
“朕与皇姐也曾论起此事,她为女子而怜天下女子,你是为谁而怜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