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暗沉的殿踏向宫门,蝉鸣鸟叫、人声风声、枝叶吹动,万籁在她耳,耳闻皆生命。
深宫已在她身后,世间已在她眼前。推开府邸的门,疯癫于囚宫的过去只是李温,不再是苍婧。
“母亲!”
柔暖的阳光下,程襄朝她奔来,随着赵蔓芝快速的步伐。
苍婧被程襄抱住,他的个子已经到苍婧的腰了,抬着头眼泪汪汪的,“母亲你生病了?我本来要进宫找你,可舅舅不让我进宫。”
苍婧忙给他擦着眼泪,“母亲回来了,已经没事了。”
“你怎么瘦了那么多,脸色也不好。”赵蔓芝扶上了苍婧的臂,带着她入屋休息。
“我得赶紧回来,回来才能好好过自己的人生。”昏昏恹恹的人仍然笑了笑。
在这世上无论是做女人,还是做男人,还是做下棋人,这些意义都比不上做她自己。
八月十四,山谷满营鼓声再起。大将军胜战而归,满城庆贺。
苍婧仍显憔悴,身弱体乏又等来了一碗药。
“这药可难喝了。”苍婧闻着药味就开始抱怨。
“这是你们宫里黄侍医开的药,他说是补药,要把你身子补好。”赵蔓芝道。
就冲着赵蔓芝这一句,苍婧拿起了药,“我得好得快些。我还想去祭拜公孙旻,他救我而死,我病恹恹地拖着不去祭拜,说不过去。”
赵蔓芝些许为难,“严吏长把尸首和抚恤金送去后跟我说,叫我和你都别去公孙府。公孙夫人因她儿子死了,生怨难平。”
苍婧对人情世故还是少有体会,只能知其父母丧子心痛,不知会让人生怨,“本想吊唁故人,但若是她承丧子之痛因我加剧,那我不便打扰。”
苍婧捏着鼻子喝下了药,喝完吐了吐舌。一股子苦味难耐,立刻吃了块甜枣冲冲嘴里的苦。
赵蔓芝掰着指头算了算,随后直接双手一抱案, “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还有这么多药没吃,怎么办呢?”
赵蔓芝一盆冷水浇下,苍婧就泄了气。拿起一块甜枣又吃不下,扔了回去,“萧青今天回来,我都没去宫宴迎他。就怕我这样子,搅了他们庆贺的兴致。”
“拆起来容易,补起来难。黄侍医说你因破气血,加之脾胃伤了,补了不见大好,那得再补。”
“那我不是成药罐子了。”苍婧一手撇开了那药碗,闻着苦,心里也苦。
“出了什么事?”严肃深沉的声音突然出现,房内一下安静下来。
萧青就站在门口,二人一惊,还不知如何解释。
“不是有封赏庆功宴,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苍婧说着把药碗推给了赵蔓芝。
赵蔓芝对苍婧一打眼色,“你别逞强,报喜不报忧。”
“我懒得听什么封赏,直接来找你。”萧青走了进来。
苍婧推着赵蔓芝起身,“知道了。”随后她转头看了看镜子,她这气色还是差得很。
苍婧正想提个笑时,赵蔓芝在那头对萧青道,“黄侍医让我跟你说,这个月不许闹腾她。”
苍婧笑容微止,苍婧还不知黄侍医如此面面俱到。
苍婧稍显无措时,赵蔓芝又在问,“到底是什么样的闹腾?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萧青面红耳赤,苍婧听不下去,跑来把赵蔓芝推出了门。
赵蔓芝在门外还在喊着,“大将军,你别忘了。不许闹腾!”
“我……”萧青都接不上这话,回身时那脸红劲就变了,他触上她的脸颊,只见瘦削苍白。手在她脸上贴了好久,睫毛不住抖了抖,“你怎么这么瘦了,气色这么差?”
她轻搂了他腰间,靠向他怀中,“我遭了个难。”
伏耶的那副画立刻涌上心头。
“你们的丞相被腰斩了,你的女人失踪了。”那一声也回荡在耳。
“是太后和李合?”萧青慢慢抱紧了苍婧,心间正荡着酸楚。
“是太后。”
那一言直入他心底,“这样的人为什么是你的母亲。”
她抬首在他耳边,“她不是我母亲。”
她脖后的手一紧,他听着她说她的秘密,说着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他的眉眼慢慢皱紧,随后晕染上一层难透的水光。
从来,她不及他灿烂温柔,她恐惧她人生里的黑暗会吞没了他。但这一回她想挨着他,就靠在他的怀里。褪去华美的伪装,将自己的伤口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他的指腹重重贴着她的脖颈,青色的血管如浪涛澎湃。“收拾收拾,府内的人都搬去我的府邸。”
苍婧稍显狐疑,一捏他的鼻,“你真是够坏规矩的。就这样不办婚礼了吗?”
“婚礼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办,我先把人抢了。人一定要在我府里,管他们说什么。”萧青前倾了身,唇蹭得她掌心,眉头难松。
她的手比以往冰凉。
温热的唇间呵了一道暖气,未曾暖得手,门就被推开。苍婧忙缩回了手。
赵蔓芝慌张道,“刚才公孙夫人带了好多家兵来。可一听大将军在,她又走了,好奇怪。”
“来者有怨又有惧,先收拾起来,去我府邸再说。”萧青道。
府内开始忙碌起来,大大小小的包裹都打包起来。
直至傍晚,大将军府一下驶入了长公主府很多马车,但再不见出来了。
那车马一去,不知后有一白袍妇人相望。她面容苍白,枯槁不已,身后行了二十多身穿丧服的带刀家兵。
那老妇人含恨念叨,“我儿为何?你母家开礼教之道,舅父朱正司为九卿之首。你竟为此等无礼无规之女丧生,她入那大将军府,母亲讨不得一奴一妾为你陪葬。”
未到佳节月已圆,山花有信逢酒来。山野处的故人之墓迎来了两柱香。一坛酒和些许下酒菜。
苍婧与萧青在墓碑前烧了纸钱。
今日满城贺凯旋,他们来贺章子英。
“我归来时,群山之中兵马汇聚,已有八十万大军,”无限感怀闪烁在萧青眼中,去时人尚在,归时魂已去,“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