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神色纹丝不动,冷冷淡淡:“还要看些什么?”
容与月仿佛遗憾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轻笑一声:“我不太记得了。”
记忆太过久远,除却一些太过美好或者太过悲伤的片段能够刻骨铭心,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也就忘了。
“殿下,我现在只是个七情六欲的凡骨俗人。”
千年前的天衍镜灵能够堪万古,所见桩桩能够一一记录在册。可是,他不一样,他如今只能记得这蜉蝣朝生暮死命线中最锥心的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要不然,也不必飞蛾扑火一样,借助天衍镜来回忆他想要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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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宅院在少年将军离去后,骤然寂静下来。
书房里的容与月几乎要困死在那一方没有点灯,幽暗沉寂的屋中。
来来去去,三三两两的下人仆从也都是形色匆匆,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理朝丞相的府邸,越发显得空荡寂静。
镜中世界的日升月落瞬时之间,容与月没有进入那间书房,只同昭华坐在屋顶看着天幕一次又一次的暗下去。
直到,又一年秋,镜中的容与月常常一身脂粉酒气,鼻青脸肿,直到月挂高高才回府。
“殿下,我们去看看吧。”
容与月望月露出笑声,昭华看向他的时候,月色粼粼之下却仿佛看见了止也止不住的眼泪。
夜幕刚刚降临,斜月一日日圆满。
今夜,镜中的容与月又匆匆出门。
昭华和容与月跟在他后面,烟渺轻轻,如隔雾看一场折子戏。
少年骑马倚斜桥,自然是满楼红袖招。
月下是热闹的鸣回大街,红粉烟络,少年小将军风流姿态,醉酒熏然,整个晋元城如今怕是都知晓他好美人,青楼楚馆到处都是知己。
堂下浪荡不羁,少年将军搂着娇俏艳丽的美人亲热接吻的时候,理朝的丞相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眼神阴郁,一杯又一杯灌着灼喉的烈酒。
酒意上头,不是一怒掀翻满堂热闹,惹一身狼藉;便是夜半凄冷,落寞一人归。
他,早就成了晋元城的笑话。
容与月坐在高楼之上,问向昭华:“殿下看见喜欢的人放弃自己,会觉得心痛吗?”
“人间的爱恨情仇……”昭华看着今夜澄亮的月色,“就算是玉京十二城和余下十二重天都不知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是啊。”
容与月自嘲,笑了一声:“差点忘了,殿下在众生之外,连情根都不全,又怎么入得了人间的因果爱恨呢。”
毕竟当年,就连天衍镜都照不出来这位殿下想要见的人。
不入因果,偏生了执念。
“那殿下的凤凰要寻到了吗?”
今夜的月像一轮镜子,昭华仿佛从里面看见的将屿山。
她道:“也许,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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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镜中的容与月躲在书房中醉了三天三夜。
自那之后,整个人越发消瘦阴郁。
昭华去看了初雪之时少年将军赎回家的清倌,容色如青山川流,名士雅致,双眸下各有一颗艳极的血色泪痣,眉目流转间自有风情万千。
少年将军在倚翠楼醉酒荒唐,将人作正妻,明媒正娶进了将军府。
谁家少年多绮丽,扰乱满城梦中闺。
这下子,晋元城中大大小小的人家总算是彻底死了想要和将军府一结姻亲的想法。
而升墨阁中的文人,威逼也好,折服也罢。
不但不敢胡说将军府半个字,月余之后正剩下少年与清倌的雅趣之事。
倚翠楼赞容色倾城,举世难见;升墨阁赞文采斐然,命运多舛;整个晋元城津津乐道两人情谊匪浅……
只有,理朝丞相府那除了上朝再足不出户的丞相书房中,多了一面铜镜和一支点朱砂的笔。
“总要有所取舍,既然决定放下,又何必如此疯魔。”
昭华站在湖潭边上,看着漆黑一片的丞相府中,镜中的容与月悄悄点燃一盏临着月色的灯,对镜点朱砂。
容与月一手持扇,一手紧攥着扇尖,语气莫名,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因为那是决定放下,而不是已经放下。”
昭华看向他:“可你已经放弃了,不是吗?”
夜半,很静。
除了那摇曳在风中,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的窗下灯火,灼烧出丁点声音。
许久之后,容与月道:“……是。”
昭华悬空,烟渺作长袖一甩,四周光幕夜色扭曲成一点,再缓缓展开。
镜中的理朝丞相一身孤冷,拿着一旨送将军永驻边塞的圣旨登上了少年将军的府邸。
“……今有清云将军,世代忠良,实赖肱骨之臣……文成武德,堪当辅佐社稷之光。兹以理朝江山为重,于国经野,驻守一方,特授尔征西大将军,统帅三军,威震夷狄,昭明德于荒野,功宣天下,以洽朕意。钦此。”
容与月念完圣旨,看着堂下的将军和所谓夫人,冷声道:“将军,接旨吧。”
小将军气怒,上前一步,掐起容与月的脖颈,直直按在红木桌子之上,发出“咚”的一声,连带衣衫撕裂和桌椅移位作响于石板的重重响声。
满堂惊慌,随侍之人连连上前,企图将两个人拉开。
将军夫人缓缓起身,喝道:“下去!全都下去,任何人都不得到正堂来。”
左右惶惶,只好听命全都退下。
小将军眼中都是怒火,咬牙切齿:“容与月,你就非要你死我活吗!”
容与月被掐住脖颈,轻咳两声,淡淡笑道:“将军说得哪里的话,陛下下旨要将军驻守西北,我不过只是个传话的人罢了。”
小将军手下用力,越发狠辣,凸起的骨节如白玉锋刃:“你招致敌寇,害我父兄,真就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吗!”
容与月仰着头,额间青筋崩出,沙哑着声:“你父兄……无论